姜霆虽然是自己如今的父亲,但阿悦对他并无感情,也并没有如文夫人他们说的那样想亲近她。
阿悦的犹豫在于,她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为这件事做决定。
书中的小阿悦在祖母恳求下心软留下了这个孩子,而自己如今成为了她,又该如何答复
她从没做过这等涉及到一人生死命运的决定,茫然踟蹰。
阿悦下意识望向了周围,先对上的却是郭夫人满含急切和期待的眼神,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面对的是仍属稚龄的孙女。
魏氏权势太大了,魏蛟给予女儿和外孙女无人可比的宠爱,以至于郭夫人在面对儿媳和孙女时都要注意言行措辞。时常如此,她对孙女很难生出寻常祖孙间的感情。
自己该怎么选
阿悦偏眸,文夫人静默又温和地看着她,仿佛完全不知自己在给予小外孙女的,是对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生杀予夺的权力。
这似乎是她对阿悦独特的疼爱,残忍又温柔。
如果阿悦不想,这个于魏氏颜面有损的孩子将不复存在,她可能也将成为姜霆唯一的血脉;如果她不介意,文夫人便允许这个孩子来到世上。
姜巍夫人默然看着,想到文夫人一贯温厚的名声,心中恍然。
即便再如何待人宽容,文夫人骨子里依旧承袭着士族清高自傲的血脉。如果她对弟媳这个姻亲真心相待,弟媳何至于一直对她恭敬疏远,而她如今也绝不可能是这种态度了。
阿悦若被养在文夫人身边,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小娘子”郭夫人和秋叶哭闹声不止,莲女都在这种情境下不自然起来,不由张口唤了句。
阿悦恍过神来,张口说了几字,“阿嬷,我觉得”
文夫人微微沉思,“好,阿悦言之有理。”
魏昭赶在申时回到宫中,来之前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今日一早他随祖父出城办事,本作了三日不回的打算。不料途中有随从前来传话,当着祖父的面把姜府发生的事交代了清楚。
祖父勃然大怒,差点提刀往姜府赶去,还是李伯父等人出言相劝才让他缓下怒气,而后魏昭在他的命令下回宫。
进宫后才听人说阿悦被激动之下的郭夫人撞倒,伤了后脑诱发心疾。
这次病发颇为凶险,使太医施针才解了危机,如今人一直在沉睡。
众人皆知阿悦体弱,但没想到弱到这个程度,只撞一下就如此严重,着实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魏昭想的却是,先不论身体,阿悦被祖母亲手所伤,心中该有多难受。
屋内燃着太医特制的安神香,淡淡烟雾升起,令人平心静气,魏昭轻步迈入。
莲女等人护主不力正在受罚,如今守着阿悦的是文夫人身边的仆婢。
阿悦脑袋偏向门这一侧,睡姿很乖,双眸紧闭,小小的唇几乎看不出颜色。肌肤苍白,病色比当初他碰巧救出她时更重。
魏昭从传话人口中得知了完整的过程,知道是她意外撞上那个婢子才引出种种,郭夫人当着孙女的面就大闹了一番。
祖母她还让阿悦亲自做下决定。
连着几次折腾,也难怪脸色这么差。
魏昭轻叹一声。
他倒不是不能理解祖母做法,阿悦看着稚嫩懵懂,但他们都知道她其实颇为早慧,已懂得很多事了。
可眼下她如此脆弱地躺在这儿,魏昭依旧忍不住想,依祖母的手段,她本可做到不让郭夫人对阿悦有任何怨怼,而此举无疑会在这祖孙二人间留下不可挽回的沟堑。
祖母行事向来自有章程,魏昭却是不好置喙。
只是经此一遭,祖父他们恐怕再不会允她回姜府。盼她年纪尚小,能早日淡化对父亲的依恋才是。
原本魏昭爱护小表妹,多少有遵从长辈之意的原因。但在此时此刻,却是自心底油然生出了作为兄长的怜惜。
阿悦命途多舛,早早失去母亲,今后恐怕也等同于没了父亲,但总要让她明白,她还有许多疼惜、爱护她的至亲。
魏昭就这样守了一夜,天光未亮时阿悦悠悠转醒,见到他时眼睫颤了颤,像是不大确定这是梦里还是现实。
对着棋盘沉思的魏昭很快察觉,微微一笑,“阿悦终于醒了。”
阿悦的目光透出疑惑。
魏昭道“你已经睡了六个多时辰。”
有这么久吗
魏昭起身,“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
他从太医那儿了解过,知道阿悦脑后撞出了淤血,这两天会有晕眩、呕吐的症状。而阿悦昨夜也的确迷迷糊糊醒来吐了几次,很快又睡着了。
摇头,除了喉间涩涩的有点儿疼,再加上饿以外,没其他感觉了。
魏昭会意,“阿悦先这样躺会儿,我去取糖水。”
阿悦轻轻点头。
大概是因为两次大病这位表兄都守在身边,让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