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定平静道:“多谢姑娘。”
江晚晴脚步一顿:“……你到底怎么了?”
容定抬眸看了一眼,轻叹:“我不这么说,姑娘又会哭鼻子,我见了伤心。”
江晚晴瞪他。
容定微微仰起脸,柔声道:“今晚月色极好。”
江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好,但不及故乡的月亮。”
“月是故乡明。”容定点头,眸中漾开一丝笑意:“无论天涯何处,共赏的总是同一轮明月,姑娘今后想念七弟的话,抬头看看月亮就是,他肯定也在想你。”
江晚晴寒毛直竖:“你说这话……真叫人害怕。”
容定毫不在意她异样的眼光,声音缓而轻:“到那时,我会在你身边安慰你,我与姑娘,总是在一处的。”
“……”
江晚晴拿他没办法,低声问他:“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你又要像人偶那次一样——”
“不。”容定道,“那时我觉得姑娘傻气,便是当真查出是你,人证物证俱全,千夫所指,皇上也不会信,他一向是这脾气。但你是有办法说服他的。”
江晚晴转过身。
“从前你不舍得,如今你心意已定,想来是下决心了。”他又跟上来,低低道:“至于我……”
江晚晴看向他。
容定一笑:“等最后这桩小事了结,我与姑娘携手同归。”
养心殿外,几名光头大和尚围在一起绕圈子,嘴里念念有词。
江晚晴接过容定手中的托盘,问王充:“王公公,这些和尚还在念经呢?”
王充无奈的叹气:“皇上嫌他们聒噪,已经叫他们小声着点了,都是为了让太后娘娘安心。”
江晚晴笑笑,对他点了点头,独自进殿。
殿内门窗一关,果然听不见声音。
凌昭从御案后抬头,见是她,冷凝的神色,瞬间温柔。
江晚晴却是一怔。
这才几天没见,他瞧着清瘦不少,这也就罢了……
凌昭起身,向她走来,挑眉笑:“看什么?几天没见人,想朕了?”
江晚晴不语,抬起手轻触他的下巴,指尖的触感刺刺的,又硬,不禁蹙眉:“这般累吗?”
长出青色胡茬了,连打理仪容都没空闲?
凌昭仍是笑,低下头,故意轻轻蹭下她的脸。
又刺又痒的。
江晚晴推开他:“你干什么?”
凌昭便笑出了声,抱住她,拥紧:“你不想朕,朕倒是很想你。”他低叹一声,声音柔和:“别担心,其实没什么,眼下这局面,南越迟早退兵,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只是平南王世子到底年轻,初掌兵权,许多事朕不能全权交与他处理,总得盯紧些。”
江晚晴摇了摇头:“他才比你小几岁。”
凌昭不以为意:“总缩在他父王身后,便是比朕年长十岁,又有何用。”他看着桌上的酒壶,笑了笑:“还敢陪朕饮酒?”
江晚晴倒了两杯,道:“这是太后赏赐的清酒,没想灌醉你,就当提神了。”
说完,自己先饮下,只觉得那酒入口当真淡的很,压根无味。
凌昭放在鼻下一闻,又尝了口,哑然失笑:“这哪是清酒,分明是白水里掺了几滴酒。”
江晚晴也奇怪,一时不管了,放在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递给他。
和许多年前送他的一模一样,只中间没了那裂痕。
是新绣的。
凌昭心中一暖,低头去亲她,又笑:“终于有了当皇后的自觉了?”
江晚晴躲开,淡淡道:“是临别的——”
话音未落,凌昭忽然变色,伸手将她紧紧扣在怀中,闪身避开。
耳旁‘嗖’的一声响。
江晚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恐惧,惊魂未定,缓缓抬头。
一支箭射穿了山水屏风,而方才……她就站在那屏风前面。
不,这不像箭,像是……暗器。
一阵死寂,紧接着,有人破门而入。
江晚晴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直到脸上一片湿热,才醒了过来。
这……这是真的刺客。
宫里为什么会有刺客?
那光头大和尚是拿着刀闯进来的,凌昭夺下来,反手便是一刀。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她脸上。
江晚晴浑身颤抖。
凌昭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冷哼一声,神色只见冷厉,并无惊慌,提刀迎上。
江晚晴被他藏在御案后,蹲着身子,缩成一团,分不清耳边是风声亦或是兵刃之音。
脸上沾到的血慢慢冷了,可血腥味越发浓重。
她只知道按凌昭说的,乖乖躲在这里,不动、不看……直到有人环住她颤抖的肩膀,温声安抚:“别怕,别怕,没事了。”
江晚晴僵硬地抬起头。
刀剑相击的冷硬铁石声中,血雨腥风的惊心动魄中,少年的眼眸沉静而温柔,这么多年来,仿佛从未变过。
当年画卷被风吹走,残破不堪,温润如玉的太子寥寥几笔,补上一树桃花。像极了他微微上扬而含情的眼。
容颜易改,那神采和目光,一如当年。
是他。
容定柔声道:“秦衍之带侍卫来了,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江晚晴清醒过来,骇然道:“有刺客,你不躲开,来这里干什么?你——”
“他又没中毒,喝了两口掺酒的水,就不能杀人了么?”
“什么中毒?酒里有毒?那不是太后赐下的吗?”
容定一指竖在唇上:“嘘。姑娘不必知道这些,乖,听话,闭上眼睛。”
周围不断有人受伤倒下,惨叫声不绝。
秦衍之带人进来,环顾四周。
凌昭身上的龙袍已成血衣,正面无表情地从一名刺客胸口拔出刀。
他急忙上前:“皇上,属下救驾来迟——”
凌昭嗤了声:“是迟了,再不来,都快死绝了。”
秦衍之汗颜。
凌昭冷冷道:“朕不用你救驾,去保护皇后。”
秦衍之只想了一瞬间皇后是谁,立刻就明了,目光转向御案后,登时一惊,失声叫道:“小心!”
刺客不断败退,自知杀皇帝无望,其中一人便想抓江晚晴当人质。
他来不及过去,谁都来不及。
眼看着那陷入困境的刺客脸容狰狞,提着滴血的长刀逼近,手已经伸出——江晚晴身旁的一名太监忽然抬头,手按在椅子上,不知触动了什么,只听一声轻响割裂凝滞的空气,锋利的短箭自椅座扶手中射出,瞬间穿透刺客的咽喉,当场毙命。
秦衍之脸色剧变。
那小太监对上他的目光,似乎并不很上心,又低下头,对着双目紧闭、瑟瑟发抖的女子,轻声说着话。
侍卫将残余的刺客一一拿下,留了活口。
秦衍之一直盯着那个太监,动也不动。
椅子有机关……
他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可那太监竟然能触发。
只是巧合?还是。
秦衍之想都不敢想。
那是江晚晴身边得脸的太监,眉眼清秀,一直以来低眉顺眼、安安静静的。
他曾奉命调查他的底细,当时江晚晴刚从长华宫出来,这小太监得势之后,便去讨回了他的子孙根。
乍一眼看来,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人。
他……他究竟是谁。
“刺客都押下去,防着他们寻死。”
凌昭的声音。
秦衍之抬起头,只觉心惊胆战。
凌昭看了他一眼,语气极淡,眸色却深如暗夜:“这个太监,你当真查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