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荞张口就来,热情洋溢地帮着船家老大畅想赚个盆满钵满的场景,他自是受用。
跑江湖讨生活的人,新年伊始初次出门,听到吉利话总是高兴的。
“真不愧是当家的,说话就是中听。不瞒您,我家前几年多跑庆州、遂州、淮南,这还是头回跑原州,在那儿没门路,说不得到时整队空船回来咧。但我还是就盼着承您吉言啦”
船家老大拿水烟壶在船舷上敲了敲,笑得爽利,“我瞧您那二当家像是个讲究的。我家那艘大客船挤的客多,又是些粗人。不若你们三人坐我这头船来”
大客船是能塞多少人就塞多少人,光船板,大通铺,啥也没有。
船资便宜,所载的客自不会是什么阔绰讲究的人物。
船老大所在的这艘毕竟是头船,外观上看起来就气派。
虽仍是大通铺,但不挤,船家还备有简单席褥,路上也供些茶水果子解渴。
船资稍贵,上船的客相对大船那头也稍体面些。
赵荞眉眼微弯,回眸嗔了身后的贺渊一记,小声对船家老大道:“让您见笑。他就是个破讲究,家道中落都两三代人了,还抱着祖传的那点矜贵阔气。我就贪他长相英俊、会点拳脚体格不差,这才将他收进家门。要不这会儿还不知在哪里喝风呢。想想当初家里长者说,找人过日子不能贪看色相,这话可真对。你瞧我这,三天两头就冷着个脸同我闹气,我还只能供着惯着,惨。”
贺渊站在她身后约莫三四步远的位置,以他的耳力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虽理智上明知她是信口雌黄瞎胡扯,可心里却有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仿佛自己真是个家道中落的矫情小郎君,被她收进家门后仗着色相出众得她宠爱,于是就作天作地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胡说八道。贺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这小流氓说话有毒,真容易让人身临其境,啧。
船家老大一脸“我懂我懂”的坏笑:“大家出门讨生活,相逢算缘分。我瞧您是痛快性情,权当顺水人情交个朋友。你们仨上头船,我照大船的价钱给你们算,不多收”
就这么与船家老大说定,阮结香和祁威带着说书班子十余人坐大船,赵荞、贺渊及韩灵坐“头船”。
提前付了一半船资,一行人就在码头上闲逛着又往春风酒肆去,准备吃完午饭就登船走人。
先前隐约听到赵荞与船家老大的部分对话,这下韩灵肚子里憋的疑问就更多了。
他倒没再去赵荞面前自讨没趣,只是落在她与贺渊后头,小声向阮结香发问。
“为什么船家老大热情相邀,我们三个就得上头船为什么同说书班子分上两条船,不会出岔子吧为什么要从原州绕一截为什么这家的就是合适的”
其实此行韩灵只需负责贺渊的记忆恢复问题,并不需再关心旁的。可他是个好学上进的性子,实在做不到不好奇。
阮结香快被他这一串“为什么”逼疯了。
她警惕地看看周围,咬牙压低声音,“大当家本就打算上头船不然你以为她闲得慌跟人套近乎就方才那会儿功夫,她已套出好几个消息了具体的等会儿你自己问她,我不知能不能告诉你。”
她故意引船老大相邀方才套了人家消息不是全程都在漫无边际磕闲牙吗
韩灵有些发愣,看着前头那个没心没肺遛着贺渊逛小摊的赵荞。
赵荞站在一个卖香包的小摊前停下,扭头看了看贺渊空无一物的腰间。
京中高门子弟出远门时,家人会给挂个贵重佩饰,叫做“出门彩”,寓意“坠住一路好运道,逢凶化吉、平安抵达目的地”。
寻常百姓买不起什么贵重佩饰,就用便宜许多的香囊代替。
因此次出门需要隐藏身份,贺渊特地穿了较素简的月白布衫,腰间自然什么都没有。
赵荞伸手拿了一枚象牙白的香囊,在贺渊腰间比划着看颜色衬不衬,又转头问摊主:“这香囊里用的什么花啊”
“您好眼力,配的野山兰,香气雅致,与您家这位可配得刚好。”
“脸红什么”赵荞抬眼就见贺渊又红了脸,笑笑,“那我们就买这个。”
贺渊从她手里接过那枚香囊,只是垂眸抿唇,稍稍举到面前闻了闻。淡淡的香气里竟有点古怪甜味
不知是个什么野山兰,这么奇妙。
摊主一面收钱,一面又道:“您要不也来个”
“多谢啦,我有。”赵荞指了指自己腰间。
“我这儿有海棠花的,许多姑娘、夫人们都喜欢呢。”
赵荞笑笑:“巧了,我这香囊也是海棠的。”
自从前几日在馔玉楼看到赵荞拿着海棠,又送了岁行舟几朵玉兰,最近贺渊都不大听得这两种花。
这一提“海棠花”,他面色立刻不自知地由红转青,又觉手中香囊的渐渐散出酸涩后调来。
回春风酒肆的途中,贺渊忍不住道:“海棠花做香囊又不香。”
是那天岁行舟送的那束吧他都看见了,不是什么金贵名品,有必要这么珍而重之么。呿。
赵荞笑瞥他一眼:“总这么阴阳怪气说话,是很想被休出家门么”
区区赵门贺郎,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