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眼神发沉,“老师现在是梅露露的任课教师,对不对?”
梅露露用力地点了一下小脑袋,举一反三,十分骄傲地说,“梅露露也是嘉科尼老师的课代表!”
“可这件事也并不是绝对的。”我用一根手指抵住她想要蹭过来的粉红触角,保持着教师的威严,“说不定有一天,老师就再也不是梅露露的老师了。”
“欸?”
“比方说,因为老师的个人能力不够,或者哪方面出现了问题,被学校开除之类的……”然后没有地方住,流落街头,只能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
越想越害怕,我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几近于无。
被辞退然后失业,这是我时时刻刻压在心底的恐惧之事!
啊,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真的只能去睡天桥、在大街上要饭了?
想到结果还未下的年度教师考核,我颇有些心慌背过学生,伤感地吸了吸鼻子,“总之,它的意思是,你要带着辩证的目光看待每一件事,知道了吗。”
话刚说完,我就感觉小腿的地方有些冰凉,低头一看,梅露露竟然整坨趴在了我的身下!
“叽咕叽咕哩哩噜噜噜噜……”
半米高的粉色果冻软块,在我的脚边缓缓地蠕动着,滑过的地方全是湿漉漉的痕迹,作业本被她暂时吞进了胃囊里,可以从透明的胃袋,看见那些白色的板子,和学生们乱七八糟的涂鸦。
让梅露露当课代表,正是因为我觉得她是个诚实的孩子,考试和小测从来不会偷带纸条作弊。
“老师……嘉科尼老师,您 要到别的地方教书?!”
她眼泪汪汪地盯着我,粉粉的小触手和细须胡乱挥动,看样子,是完全没听懂我方才的话。
说到底,我就不应该给小孩子讲这些,我懊恼地挠挠头,早知道就用食堂的饭后点心每天会换来解释就好了。
“呃,老师的意思是……”
这个年龄的孩子往往内心都很脆弱,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她就仿佛是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打击,冲我咕咕唧唧地呜咽起来,那几根胡乱蠕动的触手在走廊地面不住瞎滚捶打,撒泼耍赖,花瓣形状的泪珠从头部的细孔淌出,弄湿了走廊的地面,就像那里绽放了许多淡粉色的小花苞。
用两根软触捂住拟态耳朵,她伤心地低声尖叫道:“不!梅露露绝对不要!”
又给保洁人员造麻烦了,我连忙制止她:“我暂时不会离开的,梅露露!”
梅露露猛烈摇头:“没什么是永恒的!”
“……”平时上课的时候,能不能请你也像现在这样认真听讲啊,梅露露同学?
似乎是怕我真会掉头就走,好一会,梅露露用触手扯住我的裤脚,可怜巴巴地请求:“那…那就算在别的地方,也让梅露露继续当老师的课代表,好不好?嘉科尼老师?”
我有些无奈,“可我并没有——”
我暂时还没失业啊!不要诅咒我!而且不要再分泌黏液了,我的裤子都被你打湿透了!!!
看她拼命忍着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哭哭啼啼,触角软绵绵地垂落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只有叹了口气,“知道了,如果有那一天,就让你继续当课代表。”
“……真的吗?老师没骗梅露露?!”
“嗯。”我从来不撒谎。
“万岁!!!那我还是嘉科尼老师的课代表耶!!!!!”
“………”
小孩子就是单纯。
解决了心事,她马上就破涕为笑,此事一完,课代表跟着我继续问东问西,我则是万分头痛地朝办公室走。
下节还有课,我要快点去换条裤子…换裤子……
———
因为下周有暗物质实践课,要写的新教案比较复杂,明明是周五下午,我依然一直加班到了七点左右。
“小赛老师,锁门麻烦你了哟~”
“好的!”
这个时候,其他老师都走完了,不是回家就是出去嗨,办公室也只剩我一个人。
彻底完成工作是八点出头,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面,关灯关门前带走了办公室的垃圾。
走廊有些许月光透过落地窗渗透了进来,在寂静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很美,让人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
庭院花园里是细腻传统的大理石雕像,精巧复杂的建筑构造随处可见,这所古老的学校哪怕在夜晚,也闪耀着属于它的美丽呢。
虽然不是自己的责任,反正顺便,我就打开手电筒,依次检查起每个教室,看看有没有学生躲在里面没走。
这里要解释一下,我不是疑心病重——因为十几岁孩子的想法是最难猜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秒会干哪些蠢事。万一有和同学吵架啦、在家和家长闹矛盾啦、或者因种种缘故赌气藏在教室不回家的,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在这么冷的地方睡一晚上,让人担心不谈,第二天肯定会不舒服,严重一点还会生病。
所以额外的检查也是必须的。
果然,走到某个班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十分轻微的呼吸声。
“谁在那里?”
我脚步朝前微抬,呼吸声立即屏住了,看来是不想被我发现。
于是我故意发出走远了的脚步,然后躲在门的一侧,静静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