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愣,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从小到大，他待人看似和善,实际上保持着距离,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但是韩槿葵对他来说,总有点不一样，可是他又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见他不答话，韩槿葵用下巴点了点他手边的几张信纸：“反正早晚要拒绝,你完全可以不接她们的情书。”
对待不喜欢的人尚且这么好,等以后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确定对方不会吃醋吗？
穆一弦想了想，坦诚地道：“从结果上看，你说的的确有道理。”
韩槿葵捏着梨，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只是觉得，虽然我回应不了她们的喜欢，但是对于她们喜欢我的这份心情，应该报以尊重。”
她把玩小梨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乌黑的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盛开。
“咔嚓。”她咬了一口手中的梨，香气伴着甜味,溢满了口腔，直传进心底。
再后来,她说了什么呢？
“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还有一句话,她没对穆一弦讲，那便是：你真的是一个很值得喜欢的人。
……
两个人在咖啡厅学了一下午的习，做卷子的时候，穆一弦发现很多题都被韩槿葵越过去了。
除了老师留的作业，韩槿葵还找他对了下期中考试英语试题的答案。
然后她就郁闷地发现，她完形填空最起码错了十个，嘴都不开心地撅起来了。
对答案时，穆一弦是和她讲了一下自己的解题思路的，她这个半吊子听着完全挑不出错来。
此刻发现她不高兴了，穆一弦还巴巴地安慰她：“说不定是我错了呢，等标准答案出来，你再对对。”
韩槿葵叹气，嘴角抿着，眉宇忧愁。
穆一弦拒绝别的女生时，头头是道，可遇上韩槿葵的事，他总觉得怎么说什么都不对。
漂亮的男生笨拙地讲：“这次不行，下次再努力，你看你学习那么用功，一定会取得进步的。”
错都错了，除了吸取教训，其他也做不到了。见他比自己还紧张，韩槿葵不由得笑了下：“没事的，我其他科考的还可以。”
穆一弦心想，英语都这么差了，其他科再可以，总分也差了不少呢。省实验的教学质量和师大附高差不多，同样是省重点，转过来后，没考出理想的成绩，她会不会很失落？
晚上穆一弦要回家去住，韩槿葵则准备回学校。分开之前，她下意识问：“你住在这附近？”
“嗯。”
她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怀念：“我有个好朋友，以前也是住在这边。”
……
穆一弦回到家的时候，他爸爸还没回来。家里的阿姨已经做好了饭，正在厨房热着，她人已经离开了。
茶几上放着不少洗好、切好的水果，果盘颜色煞是好看。
在阳台堆放着几个箱子，里面的水果则是今天送过来的，都是最新鲜最上好的品种。
穆一弦坐在茶几上，挑了个香水梨啃了一会儿，穆城回来了。
进门后，父子两个也没什么交流，穆城换鞋，穆一弦就去餐厅把桌子摆好，从锅里盛出饭菜放上。
碗筷摆了两幅，他又默不作声地给穆城盛好了饭。等穆城坐下，他才端起了碗。
如果韩槿葵此刻也在他家的话，就会发现穆一弦在面对穆城时，身上一点都没有寻常那股呆呆软软的劲儿。
比起这个混血儿子，穆城其貌不扬，个子也比穆一弦矮了不少。他神情始终是严峻的，年纪分明不大，眉心却有了深深的沟壑，颇为凶煞。
一直到吃完了饭，穆一弦要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的时候，穆城才冷冷地问：“等周一，期中考试的成绩就能出来了吧。”
“嗯。”穆一弦淡淡地应着。
“自从分了文理后，你的成绩就一落千丈，这次期中考试你要是再连学年前二十都进不去，就趁早不要读了，和我到店里面去。”
穆一弦摁下了洗碗机启动键，没应声，只是脸变得更沉了。
收拾好厨房，穆一弦去书房做题，穆城则一边看文件，一边看着他写。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穆一弦准备离开书房前，穆城冷冷地说：“你说要住寝，我也同意了，但愿你的成绩不会让我失望。”
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穆一弦枯坐在椅子上，翻出了抽屉里的两张学年前一百的大榜。
八月的考试，他学年31，九月的考试，他学年29。勾唇凉薄地笑了下，在穆城看来，连学年20都考不进去，大概是很丢人吧。
……
周日返校，周一开学。大概因为今天要出期中考试的成绩，不少学生在升旗仪式后，一拨拨地往办公室跑。
穆一弦看了一眼韩槿葵的座位，桌面干干净净，她的书包也没在，应该是还没来。
薛柏轩倒是破天荒来的早，据说他今天下楼就遇到了一辆公交车，路上也没堵。
彭志其实很喜欢和薛柏轩讲话，但是他害怕影响到韩槿葵，每次她在身边，彭志都安静得跟鹌鹑似的。
此刻仗着韩槿葵没来，薛柏轩先是嚷嚷着要穆一弦把作业借给他抄抄，然后一边抄一边和彭志聊天：“学年大榜出来没？”
“不知道，咱们班有几个人已经去看了。”
“这次的数学和物理也太难了，好多题我都没做上来，你呢，考的怎么样？”
彭志丧丧地回答：“我担心我数学都没及格。”
薛柏轩悄悄往门口看了眼，然后压低声音问彭志：“那你同桌呢，你觉得她能考好吗？”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低，其实不光是穆一弦，隔了几排的人都听到了，这会儿全支棱着耳朵往这边看呢。
彭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她做数学理综卷子，总是空着。上次英语课堂测试，她完形填空错了十几个，总分也很低。”
大家一听，韩槿葵成绩这是不怎么样啊。尤其是喜欢穆一弦的女生们，眼中全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有人附和：“不是说她在省实验成绩不怎么样么。”
薛柏轩有点不相信彭志的话：“我见她学习一直挺刻苦的啊，”又问穆一弦，“是不是，小王子？你住校后，还和她一起上晚自习吧。”
穆一弦知道韩槿葵上课下课都在学习，但是他也没看过韩槿葵的卷子啊。周六那天下午，他们在咖啡厅倒是一起写卷子来着，韩槿葵除了和他对对英语答案，其他都没问过他。
想到她那黯然神伤的劲儿，穆一弦心想，怕是不乐观啊。
穆一弦没回应薛柏轩，他也不在意，又跑去和其他同学八卦。反正韩槿葵不在，大家就肆无忌惮地说笑：“学习刻苦又不代表成绩好，我初中有个同学，每天恨不得天天学到半夜两点，结果连直角三角形和等边三角形都分不清。”
还有人说：“你们看着她认真，说不定她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毕竟前男友那么多。”
好不容易逮到贬低韩击溃的机会，蒋樱彤自然不会放过，她颇为大声地道：“小王子成绩那么好，她却从来没问过问题，大概也是不好意思吧。”
穆一弦淡淡地瞥了一眼，眉心微不可见地皱起。
可惜蒋樱彤并没有看出他眼中的不认可，还得意洋洋地道：“脑子那么笨，让小王子给她讲题，纯粹是浪费时间。”
穆一弦放下了手中的笔，严肃地对蒋樱彤说：“首先，我不认为韩槿葵笨，其次，给别人讲题，我自己也能巩固一遍知识，没有什么浪不浪费时间一说。”
蒋樱彤被穆一弦这么一怼，登时有些下不来台，眼睛都红了。
她不服气地道：“那就看看她期中考试到底能考多少分！”
韩槿葵升旗仪式后，背着书包去食堂买了点东西。
走到门口，恰好听到穆一弦维护她。心间仿佛涌入了一股暖流，她望着近在咫尺的班级门，迟迟没有抬手去推。
紧随穆一弦其后，就是蒋樱彤的嚷嚷声，刺耳得很。
韩槿葵知道班级里不少女生都喜欢穆一弦，最能跳的就是这个蒋樱彤，长得一般个子不高性格又差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
不等蒋樱彤再说什么，韩槿葵冷冷地推门而出。见到她后，蒋樱彤就像是呛了一口冷风，剩下的话都憋回去了。
周六那个言笑晏晏的韩槿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妄图把所有人都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她。
穆一弦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等她走过来后，认真地对她说：“英语就是要多背多练，你的进步空间很大，早晚会把准确率提高上来的。”
似乎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韩槿葵身上的坚冰才能消融。她绽放了一个温软的笑容，认真地道：“谢谢你。”
话音落下，几个人就跑了进来，大声喊着：“卧槽大榜出来了！你们知道这次的学年第一是谁吗？”
“谁啊？”班级里马上有人附和。
总分，排名，一向是大家最热衷的。众人纷纷喊着心中猜测的名字，有几个成绩好的同学一边期待地卓志明，一边摆手，故作谦虚：“应该不是我，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整个都错了。”
蒋樱彤也听了一耳朵，心说，反正不可能是韩槿葵。
卓志明总算是不卖关子了：“女校霸！数学150，理综298，总分687！简直不是人！”
轰的一声，班级炸开了。议论声四起：“哪个女校霸？”
“咱班不就一个女校霸吗，就是那个谁啊！”
因为第一节课还没开始，许多人聊得嗨了，都是站起来的，公布成绩的那个男生，视线刚好被挡住，没注意到韩槿葵也在。
此刻他正嘚嘚瑟瑟地往座位上走，猝不及防就看到了韩槿葵那张漂亮的脸，吓得他笑容都收了，立马改口：“我不是说女校霸，我是说葵姐。”
蒋樱彤这会儿活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从耳朵到脖子，全部都是涨红的，双眼因为震惊过分瞪大，略显恐怖。
她叫住那个男生：“卓志明，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她真的是全校第一？”
男生瞥她一眼：“那还有假？办公室的老师们都讨论半天了。不过一班的黎昊这次就比葵姐低了0.5分，痛失了大榜第一，也是遗憾。”
蒋樱彤愣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刚刚还说韩槿葵又笨，成绩又不好，结果人家转头就考了个大榜第一。
她不敢抬头，觉得全班同学都在用嘲笑的眼光看着她，又抹不过面子，死鸭子嘴硬道：“这成绩没水分吧……”
卓志明不耐烦地道：“葵姐数学和理综都是年纪第一，上哪有水分去？再说了，她还在最后一个考场，就算是想照抄，也没人吧？别人抄她的还差不多。”
薛柏轩也反应过来了，帮韩槿葵说话：“蒋班花，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困难？”
伴着闹哄哄的讨论，上课铃声打响，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
老师名叫孙涛，年近50，别看他长得又瘦又小，门牙稀疏，笑起来滑稽又可爱，却是师大附高的一线骨干教师，上课的时候尤其严肃。就因为这个，班级里最皮的几个男生，在他的课上都不敢造次。
站到讲台上后，他皱着眉说了一句：“都坐下，上课了。”
蒋樱彤这才反应过来她还站着，忙不迭坐下了，只是垂着头，眼睛泛红，一副十分不服气，又奈何不了韩槿葵的样子。
比起众人的羡慕和惊叹，韩槿葵对于她考了大榜第一这件事，就比较淡定了。之前在咖啡厅，和穆一弦说她其他科目考的不错，并非假话。
数学和理综一向是她的强项，考试的时候，她察觉到了这次出题比较难，但是类似的题型她接触过，解题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倒是担心自己马虎，她还多检查了几遍。
穆一弦坐在她身后，心情却复杂极了。两个人对了英语答案后，他是怎么和韩槿葵说的呢？
“说不定是我错了呢，等标准答案出来，你再对对。”
“这次不行，下次再努力，你看你学习那么用功，一定会取得进步的。”
韩槿葵和他说别的科考的不错，他压根没想到，能“不错”到满分这种程度！
人家是大榜第一，进步个屁啊，还用得着他去安慰！如果有地缝的话，他现在想和蒋樱彤一起钻进去。
数学老师捏着数学卷子，正在讲台上总结这次的月考：“……数学的确是比较难，但是我也没想到，不及格的同学有那么多。还有很多同学，倒数第二道大题的第一小问都没做出来，这个知识点，我上课的时候明明强调过……”
穆一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白皙的脸慢慢飞满了红霞，因为他靠着窗坐，还小心翼翼地往楼下瞅了眼。
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应该不会摔死人吧。这教室他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呆了。
数学老师批评了一番后，话锋一转，表扬道：“让我很欣慰的是，高二唯一一个数学满分，也是在咱们班。”他说话的时候，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韩槿葵。
漂亮的仿佛能发光的小女生，神情依旧淡淡，一点都不在乎大家的打量。
数学老师的眼中满是赞赏：“大家都要像韩槿葵学习啊。”
穆一弦微微低着头，心说千万不要提到我，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数学老师目光直直射过来：“穆一弦，你这次数学刚打了120分，太低了，有问题可以多请教你前桌。”
他呆呆地看着老师，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韩槿葵偏偏又大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穆一弦心中只飘过了一行字：这回丢人是丢到家了。
薛柏轩也不知道为啥女校霸考了大榜第一，自己的同桌却激动到脸红，他只是举手问：“老师，班级大榜出来了吗？”
“正在印，一会儿下课，你们找同学去取。”抽了一整支粉笔出来，先把头掰断，然后用尾敲了敲讲桌，“卷子都拿出来了吧？开始讲题。”
过了好一会儿，穆一弦才把心思放回到卷子上。听讲的时候，他越是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就越明白他和韩槿葵的差距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