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从外婆屋里出来, 刚好瞧到费忆南从屋后那边来, 与某人一前一后。
蒋嫣紫色的内搭连衣裙太耀眼了, 她无法不注意到对方,两人似乎在后面商量事情, 一前一后出来。
“怎么了,是外婆有问题吗”费忆南看到她立时一惊一乍,问着就要往屋里去。
明熙拽住他手腕, “妈妈在里面陪她说话, 你过一会儿再进去吧。”
“明熙, 你们最近在园子里住下吧, 外婆可能撑不了太久。”蒋嫣表情哀戚戚地。
这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响在明熙耳膜里。
她刚才和外婆聊得很开心, 除了老太太脸色有点黄, 其他精神头完全十足, 如果不是身为医生的蒋嫣此时一番开门见山, 明熙根本看不出外婆即将时日无多。
“没事。”费忆南沉沉地两个字将她从失神里拉回来。
接着, 不容她反抗,握着她冰凉的手离开外婆的屋前。
之后一连一个星期, 费忆南不允许她单独一个人时靠近外婆所住的院子, 每次去看外婆, 他都在场,或者让王若陪着她一起。
王若是费忆南大表姐的长子。
年方十七, 皮肤白皙,相貌俊俏,身材又瘦又长, 像春天抽芽的鲜嫩竹子,和他在一起不怕没有活力,只怕活力过多让人受不了。
这天早上,戴着白色鸭舌帽的少年指着她架起来的画板,一脸不可思议,“小舅妈,你这画的什么,毛竹”
“嗯,毛竹。”明熙敷衍。
“可怎么歪歪斜斜的”王若惊奇,“毛竹是直的,您这画的也太像油条了吧。”若不是上面的新嫩绿色和竹节竹叶,那歪歪扭扭的架势货真价实是根油条没错了。
明熙笑着不答,继续拿笔在上面涂。
霍园有许多竹子,他们现在所在的假山顶端位置,一眼望去,曲径通幽小道上尽是随风摆的竹丛。
不过明熙画的却不是竹子。
她画的是长衫。因为手腕力量不够,长衫歪歪斜斜成了毛竹。
长衫,民国时期文人富豪多爱的长衫,叶青舅爷现如今唯一保存下的照片当中的所着衣物。
她想,外婆如果真不行了,是不是可以满足她一个心愿呢
明熙主意一定,便问那个少年,“王若,你知道城中有没有做衣服比较好的师傅”
“舅妈要做衣服”王若脑子里只有大品牌高定的号码,“我让他们来家里”
“不,我要找手艺好的裁缝,中式的。”
王若心说这舅妈也太爱美了吧,这时候,全家都愁云惨雾,她竟然还要做衣服
不过王若是个怕硬的。
费忆南交代他陪好舅妈,他便不敢造次。
乖乖领着明熙在城中转了小半天,终于在一家听说是有口皆碑的老裁缝店里,遇上明熙心仪的师傅。
老师傅上了年纪,戴着很厚的眼镜,明熙看对方老态龙钟的样子,心里着急。
“做长衫不难,难的是你要的这种花纹,我不可能找到一模一样的。”老师傅摇着头,不断对比明熙带来的一张老照片和她手工速画的花纹图案,表示无可奈何。
“找最接近的图案做吧。”明熙妥协。
从裁缝店出来,天色已黑。
不远处长街里传来的喧闹声,有些耳熟。
“前面是东关街了。”王若把自己外套往她肩头一搭,“舅妈你别冻着了。”
“谢谢。”明熙失笑,有趣地望着这小男孩,感慨,“我心理年龄就跟你一样大呢。”
“是你的记忆年龄跟我一样大。”王若纠正她,“而心理年龄我拍十匹马都赶不上。”
“你先不要跟你舅说。”明熙知道他指的是缝制长衫的事情。
“为什么毕竟,衣服做好了,只有他才能冒充叶青太爷爷。”
“先不要说吧。”明熙为难,“因为我们谁都说不准,外婆能不能等到那件衣服,家里事情本来就多了,先别给你舅找麻烦了,做好了再说。”
“好吧。”王若点点头。
两人开车返回,到晚上九点钟才回到家里。
明熙在车上颠簸了半天,有些疲累,和王若在厨房吃了点剩饭剩菜,一齐跑去竹院看外婆。
不过里面挤满了人,她和王若初靠近,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眼,都吓了一跳,以为外婆有什么不测。
等拨开人跑进里面,才晓得原来只是在换医疗器械。
两人都吓得满身是汗,如果为一件衣服耽误了与外婆的最后一面,得不偿失。
“明熙”蒋嫣穿着一件白色医生袍,在床边调整完呼吸机,抬头看见一天不见的明熙站在人群里,讶异地扯唇一笑,“一天没看见你,你和王若去哪里玩了”
明熙还没回答,王若第一个叫起来,“什么玩——我们才没玩呢!”
“王若你瞎叫什么”费忆南大表姐一个眼刀飞过来,王若立即灭了气势,但表情仍是不服气,冷哼一声,扭头望着外面,嘀嘀咕咕一声,“哪来的勇气说我正牌舅妈自己穿的骚里骚气的,不是祖母生病,一脚给你蹬大门外面去。”
王若声音微小,其他人听不见,明熙还听不见吗
她疑惑地打量了一眼蒋嫣,这才发现她外面一件医生袍,里面穿的是裙子,长度没有袍子长,露出一双小腿修长又性感,脚下是一双露后跟的尖头平底小皮鞋,乍一看是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她一旦接受了王若所说的穿的骚里骚气的设定,就再也无法直视蒋嫣了。
她视线往费忆南那边转了转,见他神情专注给外婆擦着手,没在意他们这边的小风波,心里便蓦然地定了下来。
生死面前无大事。
任何人,都比不上外婆。
晚上睡觉前,费忆南很晚才从外婆那边的院子回来。
这几天,他几乎都衣不解带在那边歇着,难得今晚回来,明熙闭上眼睛,决定吓一吓他。
“厨房里给你做了夜宵,怎么没吃”他却一进门就直接往她床边坐下了,明熙根本没有机会吓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她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灯光下,费忆南一边笑着,一边解衬衣纽扣,“谁睡觉把床头灯大亮的开着”
“你不在,我兴许怕呢”她嘟着唇,娇嗔地看着他。
费忆南却当了真,侧眸深深望着她,“如果怕,我就回来陪你。”</p>
“不,不。”明熙急了,知道他误会了,忙道,“我才不怕呢。外婆那么和蔼可亲,我绝对不会怕的。你别把我当老封建迷信的人,而且我看你才是迷信的那个,整天叫王若跟着我,我胆儿才没你想的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