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多附庸风雅的商人相似, 余照升最喜欢把所处环境装扮成高山流水, 白烟袅袅, 佛祖形象的香炉不断散发着檀香味,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搓着鼻子走进去, 余江枫却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这屋子的摆设,居然从来未变,与他儿时记忆层层重叠, 就连黄梨木的太师椅, 都放在最原本的地方。
而他, 已经很久没走进这间屋子了。
父子俩皆都有些不自然, 连对视都困难, 互相躲避眼神, 然后面对面坐着, 气氛尴尬而诙谐, 嗫喏了许久。
还是做儿子的最先开口, 余江枫眼睛生的好,虽然是下垂眼, 但是形状有些圆润, 黑眼珠占比多, 不发狠时透着股可怜。
“我想……能不能把木氏买回来,作为交换条件, 我愿意去余氏学习。”
似乎早有预料,余照升并不觉得诧异,基因这种玄妙的东西, 从一根就命中注定,有些时候猜到了不代表多了解,只是因为两人太过想象,所以感同身受。
莫名的控制欲对余家人来说,似乎是逃脱不开的诅咒。
翻开秘书一早送过来的木氏重工治疗簿,他抽了一口雪茄,还是摇头合上了,“那你的公司怎么办不要了”
“互不影响,我可以兼顾。”
余江枫是个天之骄子,即使被家里人贬的一文不值,或是在外名声多不靠谱,但是他却是是最优秀的那批人,有良好的身世和与生俱来的聪慧。
如果他说两相兼顾,大抵就是能办到的。
这个条件十分诱人,是余照升坚持多时的期盼。
但是从木少倾办公室里出来后,他也想了许多,“我之所以想让你去余氏,是因为这对你有益无害,并不算胁迫。木氏我不会帮你买,无论是你那间小工作室还是家族公司,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但是你要清楚自己为什么去做。”
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薄纸,他沿着桌面推过去。
再自律的生活也抹杀不掉岁月痕迹,他脸上沟壑纵深,隐隐露出一种疲态,又带着些许轻松,“别总让人把你当小孩,学着大度一点,你看女朋友的眼光也分一些放在其他事情上。”
余江枫被一番说教蒙的云里雾里。
拿过那张纸,竟然是张巨额支票,他有些揣测不出意思。
相对无言,余照升讳莫如深,干脆闭目养神再也不说话了。
抓着头皮走出书房,老太太却坐在门外,笑得和蔼可亲,伸出手招了招,声音却精神得很,“傻小子,过来奶奶这里。”
这一家子怎么神神叨叨的。
余江枫被诓地一愣一愣,听话跟着走了,主动帮奶奶推轮椅,脑袋里却都是浆糊,他明明是来商量收购公司的。
怎么……
所以这件事情就莫名其妙被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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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原色木地板上,余江枫拿着那张支票翻来覆去的看,不知是否应该退回去,许是有些受宠若惊,生怕拿回去又要跟当家做主的那人吵起来。
老太太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好不舒服,摇椅轻轻晃荡,“都这么久了,奶奶还没见过那个小姑娘长什么样子。”
她笑得调侃,让人脸发红。
余江枫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悠,心里打着算盘,生怕自己对木少倾不利,这副模样让老太太又忍俊不禁起来。
“还护着呢,都不相信我这个老太婆啦,怕我害她不成”
他垂下头,觉得自己现在未免太过草木皆兵,便很大方地从兜里掏出皮夹,翻开便是一张小照片。
这是跟木少倾吃火锅时偷拍的,她被辣椒呛得唇红齿白,汗滴挂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都冒着水,整个人柔软的像个陶瓷娃娃。
为了配合皮夹尺寸,照片也很迷你,放在余江枫手掌内刚刚好。
他舍不得拿出来,怕给蹭脏了,小心谨慎递过去,眼神黏在上面,不断嘱咐,“奶奶你要小心哦,我可就这一张。”
“知道了,你个小唠叨鬼,”老人家摸出老花镜戴上,白发苍苍地做在光下费力辨别,嘴角荡漾着笑容,“倒是很漂亮,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好看。”
余江枫不禁夸,登时骄傲起来,“那是,她可是最漂亮的。”
祖孙俩坐在光区里谈论了很久,直到木少倾地讯息传过来,问他是否在公司,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快中午时分了。
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他笑得像只猫般狡黠,“奶奶,你说老余给我这张支票是什么意思,我要不给他放回去算了。”
扬起枕头抽了他一把,老太太恨铁不成钢。
“他这是在给你上课,拿这些钱去做你那个小工作室,有能耐了自己把木氏买回来。但是我劝你好好想想,买回那家公司又如何,你家那个小姑娘到底想要什么,你清楚吗”
你清楚吗。</p>
这四个字像一把锤子砸在他心上,从老宅出来,沿着林荫路一直向北,包在头盔里的脑袋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