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刑部八位侍郎难得齐聚一堂, 盛尚书端坐在首位, 眼皮下垂, 他的右手边站着一个身着紫色圆领窄袖袍衫,头带黑色幞头的黄门。之后两侧位置是按着各位侍郎入朝为官的顺序依次坐下的。顾明朝因着最晚一个入职, 便坐在了左手边最后一个,他旁边是臭着脸的谢书华。
盛潜见人都来齐了,这才掀开眼皮, 吊着气慢悠悠地指着一旁的站立的黄门开口介绍着。那位黄门对着八位侍郎行礼,他后边站着一个青衣内侍,手中捧着一个明黄色物件,在座的都是利眼之人, 一下便看出这是圣旨。
“这位是宫内内侍省王太监, 王太监,这便是我刑部八位侍郎了,人员都已到齐, 有劳王太监开始宣旨吧。”
盛潜这话既点明了这位面白无须之人的身份官职,又表明今天宣八位侍郎齐聚的目的, 加上言辞间又颇为恭敬, 八位侍郎一听便知是大事。
都道宰相门前三品官,更别说这位身穿紫袍的人,三品内侍才有资格着紫衣,尊称一声太监。在坐的人或多或少都面圣过,自然不会对圣人身边的王太监感到陌生,更别说谢书华常年出入宫廷。
内宫中能被叫成太监的只有六人, 分别是内侍省、掖廷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的内侍令。因靠近权力中枢连三公三师都尊称他们为太监,尤其是面前这位王太监自圣人还是皇子时便侍奉左右,陪着圣人走过种种大事,圣人登基之前更是救过圣人和先皇后一命,说是心腹第一人也不为过。
当年皇后仙逝,圣人谁也不见只留王太监伺候。自此王太监又隐隐成了内宫内一省五局之首。连盛尚书都对他恭恭敬敬,八位侍郎更是不敢托大,连忙起身行礼。
王顺义微微侧身,避过八位侍郎的行礼,面团似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来,接过后面黄门递来的圣旨,笑容满面地说着:“话也不多说,咱家今日来带着圣人圣谕,还请各位侍郎接旨。”
盛潜颤巍巍地站起来要接旨,王顺义赶紧说道:“盛尚书不必起身,圣人体恤尚书,可坐下听旨。”盛潜朝东边行了一礼,又颤巍巍坐下,八位侍郎起身跪下接旨。
“刑部掌天下刑罚之政令,以赞上正万民,稳吏治,化民风,大事上之,小事则行,以肃邦犯……特设监督司,遣监督员一名。钦此。”
盛潜眼皮微微一抖,脸上神色依旧如常,只是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底下的八位侍郎,复又垂下眼不说话。
“吾皇万岁万万岁。”八位侍郎齐声应下。
王顺义把圣旨放回到黄门托盘中,笑脸盈盈地说道:“各位侍郎赶紧起来,圣人体恤刑部事务繁忙,这才设下监督司,由监督司协助帮忙。”
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刑部掌管百姓死生大事,每个案件都是慎之又慎,圣人设立监督司不失奇怪,户部也有类似职位,只在每五年大英人口普查才排上点用场。虽说是个虚职,但谁来担任却是一件微妙的事情。
“只是不知何人与我等成为同僚。”盛潜问出了大家的疑问。
王顺义笑容更殷切,笑眯眯地说道:“此人在座的都见过,想必今后相处更为融洽才是。”他说这话,眼睛却是往后排走去,也不知看向哪个人,慢悠悠收回视线,和盛尚书对上后高兴地补充完后面一句话。
“此人便是大英国嫡公主千秋公主。”
内堂众人神情一怔,连盛潜这个惯会装蒜的人都露出错愕的神情,底下八位侍郎更是面色各异。王顺义见状微微敛住笑意,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是带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模样。
“千秋公主自幼长在圣人膝下,师从安太傅,虽性格有些骄纵但多年来从未出错,圣人此意便是想磨磨公主性子,刑部众位都是圣人肱骨,放在刑部圣人才最为放心。”
盛潜不亏是沉浸官场多年,瞬间反应过来,也察觉到王太监话中深意,连忙说道:“千秋公主万金之体,刑部多为阴晦,微臣不过是怕冲撞公主圣体。”
王顺义笑着点了点头,似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来,对上底下惊疑惑的目光,只是淡淡提了一句:“公主喜欢便是圣人欢喜,咱家也弄不懂,盛尚书当年也经历过贤安皇后的女官制,想必也不陌生圣人的用意吧。公主雄才大略深得圣心,这事便是公主亲自定下的。”
盛潜贴着茶杯的手不由地点了点茶壁,女官之事来得快去的也快,先皇在位时曾经历几次血腥震动,圣人继位后,在位官员十之九空,即使填上国子监挂职举人,官位也是悬空甚多。
当年皇后便提出女官制,高门大户之中,女子多需习文断字,尤其是清流人家,男女同席而学,学识才干并不逊与男子。皇后此意得到不少高门支持,一时间女子学堂遍地开花,如今大英偏远地区及边境地区仍有不少女性官吏,便得益于此。
“这……圣人打算……”饶是盛潜老谋深算也猜不透此事深意,忍不住开口询问。
顾明朝也听闻过此时,如今河南道大将军便是柳家嫡幼女,这些人战绩赫赫,并不逊于父兄之辈,早些年大英立国也出过多为女将军,女官吏,是以这事当初推行得并无太多阻碍,只是后来先皇后骤逝,又经过一些事情,女官制度便慢慢被废止了。</p>
“朝堂大事咱家不过一介奴婢如何得知,今日不过是来传旨,尚书切莫为难咱家了。”王顺义借力打力,笑得更软棉花似的,不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