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不敢出声, 不敢说话。她屏着呼吸踮起脚尖, 紧跟着前面的人一路走去。昏暗的夜色里, 两人靠着墙沿, 踩着影子小步快走, 把脚步声藏在“沙沙”的雨幕中。
途中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人,身后也十分安静, 似乎没人发现这里有两个潜逃者。
经过保安室的时候,池清悄悄抬头朝里面望了望——两个保安都在,但一个低头趴在桌上, 一个仰头靠着椅子,好像都睡着了。
“别往那走, ”珀西瓦尔小声说道,“那里有监控。”
池清点点头, 然后反应过来——“他们”还能调用监控
……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先走了再说。
两人从一扇不起眼的侧边小门离开了医院。然后珀西瓦尔先一步到路口拦了辆车, 池清跟着坐了上去;十几分钟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楼道里亮起熟悉的路灯了, 池清站在楼梯口, 轻轻吐了口气。
还不能完全安心……但至少已经到家了。
“伤口疼吗, 池小姐”旁边的人突然出声道,“要不……我先上楼去,给你找一双鞋子……”
“不,没事,”池清赶紧摇摇头, “都到门口了,这几步路我还是能坚持的。”
说着她扶着墙,抬腿迈上楼梯。
——止痛药的药效在路上就已经消失了,痛觉完全苏醒,池清只觉得自己是靠着肌肉本能站到现在的。这一步跨出,双腿的颤痛和脑内的晕眩同时降临,她试图站稳,然而失败,整个人的重心摇摇晃晃地朝后倾倒。
身后的人立刻伸手扶住她。
“……不好意思,”池清努力撑着墙壁,站直身体,“药效过了,有点晕……”
——她的视线落在扶着自己的那只手臂上。
即便是在照明并不良好的老公寓楼道里,欧洲人的肤色依然白得醒目。昏黄的光线让他的肌肉线条显得柔软而舒展,依稀还残留着少年人的气息。
只是他的腕口上,整齐地排列着好几道平直粗长的伤疤。
褐色的,凸起的,像吸附在桡动脉上的丑陋的蚂蟥。
毫无疑问,是陈年的刀伤——并且刻得很深。
也许是池清的视线停顿得过于明显,珀西瓦尔有些窘迫地缩了缩手臂。然后他换了个姿势,用手背那一侧对着池清,同样扶住她,脸上浮起意味复杂的红晕。
“我扶你上去吧。”珀西瓦尔说。
池清短暂地犹豫一下,点点头。
……怪不得就算天再热,他都穿着长袖外套。
池清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细条纹衬衫。
然后珀西瓦尔送她到了家门口,又照她说的,从地垫底下摸出备用钥匙,帮她打开房门。
顾不上自己眼下光着脚,浑身上下又是血污又是泥水,池清踉跄着冲进客厅,朝着沙发一头栽倒。她这一路上都打算着回家后干干净净地洗澡换衣服,再把对门的外套洗了还给他,之后再谢谢他,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但精神一旦松懈下来,就难以再度紧绷,池清躺在沙发上眨了个眼——只眨了一半,眼睛合上,睁不开了。
身体和精神的困倦排山倒海袭来,如山体滑坡,如高楼倾落。恍惚间池清觉得自己好像又上了那列地铁,好像又看见了魔术师,好像又被对方阴阳怪气地嘲讽嗤笑。但她实在太累,就算是在梦里,也没有力气张一张嘴。
对方说了些什么,又到底在笑些什么——没有在她的脑中留下半点印象。
……为什么不管白天黑夜,这个人总是坐在车上
这一段昏迷之中,池清只记得这个问题,似乎一度闪过自己的脑海。
意识是被一股牛奶的甜香唤醒的。池清迷迷糊糊地揉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沙发上,只是姿势换成了仰躺;她的脑后塞着一个软垫,身上盖着一块薄毯,仿佛只是一段午后小憩。
温热的奶香来自于沙发旁边的矮几——她惯用的杯子里倒着牛奶,冒着热气的巧克力牛奶。
池清又揉揉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机也被放在茶几上。她伸手拿起来一看:晚上9点过半。
刚才那一段的梦境似乎很长,但这么一看,也不过持续了七八分钟。
“……你醒了呀,还好还好,”厨房里有人开口道,“刚才你一声不吭就睡着了,吓我一跳。”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厨房里出来,然后朝池清抱歉地笑笑:“没经你允许,擅自看了冰箱……里面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我就……找了点水果……”
说着,他把手里的小碗在矮几上放下,碗里是几块切得歪歪扭扭的苹果。
他已经穿上另一件外套,手腕上的伤口又被袖子遮住,看不见了。
“……谢谢,”池清说,“今天太麻烦你了。”</p>
珀西瓦尔摇摇头:“没什么好谢的。你们不是有句话吗,远……远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