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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明朗还穿着校服,手里抓着个塑料袋, 没好气地瞥了眼谢长风, 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房间小,进门就是床, 他在床边犹豫了半秒, 还是多走了几步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

“自己擦。”

明朗把塑料袋往床上一扔,同时朝长风抬了抬下巴。

长风跳了两步, 趴到床沿上打开了袋子——是两瓶云南白药。

“哥……”

长风拿起药盒,讨好地看了眼明朗,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11点过了,明朗还没洗澡, 估计是一直等着自己回来,好过来送药。

偏偏明朗还没消气, 听见长风叫他, 孩子气地别过脸, 就是不理。

这个明朗啊, 真是又可爱又令人头疼!

长风扬了扬嘴角, 低头拆起了药盒。

微信里,她已经把事情的缘由都告诉了明朗, 着重强调了自己是自愿反串,以及那条旗袍不是最终上场的服装, 她相信明朗都看明白了,不然不会来找她,

只是某人伤了面子,一时半会儿的还缓不过劲来。

就像家里那只小黄狗,走路不看道摔坑里了可不能笑它,笑了能三天不理你。

想到这里,长风赶紧把上扬的唇角压了压,唯恐被明朗知道自己拿他跟小黄狗类比。

“陈潇姐后来没那么生气了,还跟我开玩笑呢。”

长风取出白色药瓶,一边左拧右拧地开瓶盖,一边自言自语:“她说上次看见明朗这么生气地维护人,还是为了简书瑶,说你对学霸有盲目崇拜的情结。”

“有个屁!”

明朗见她连瓶盖都打不开,一气之下上前夺了过来,“这两瓶是先喷红的再喷白的,不懂啊?”

“不懂,”

长风忍着笑摇摇头:“山区孩子,没用过。”

‘山区孩子’是近来谢长风常用的借口,做什么都可以加上这个前缀,像是得了块免死金牌,在明朗太子这儿犯什么错都能得到赦免。

明朗的确没招对付这个理由,只能狠狠瞪了长风一眼,拿过红色药瓶,单膝点地,皱着眉命令:“裤腿挽上去。”

谢长风没料到明朗会这么做,愣了愣,把脚往后缩,“别,哥我还是自己来吧。”

“你不是不懂吗,还自己来!”

明朗没好气地抓住长风的脚,警告道:“别动啊,这药特贵,洒一滴就一百块!”

听见这话,长风果然不敢动了,屏息静气地等明朗上药。

先前没注意,等把脚丫子抓在手里了,明朗才发现长风的脚比手还要伤痕累累,东红一块,西青一片,脚趾关节还有没痊愈的冻疮疤,脚底粗糙得刺手,脚趾甲有钙化的趋势。

明朗想起之前让张婶清理谢长风的旧衣服,在扔掉的东西里,他看到她从老家穿来的那双胶鞋,鞋底破了老大的窟窿,也不知以前的冬天,她是不是就靠着一双破鞋度日。

长风知道自己脚丑,羞得全身微颤,又不敢把脚抽回来,带着哭腔请求道:“哥,别看我的脚,别看……”

明朗这才回过神来,他没说什么直接打开瓶盖喷药。

嘶——嘶——

空气里立刻散出了中药味,呛鼻微苦,像极了谢长风此时的心情。

她从小到大受过那么多伤,除了打猪草从山坡滚下断了肋骨的那次躺了五天外,其他时候连药都不怎么吃。

皮外伤对做农活的孩子来说,寻常得好似被蚊子叮,便是再严重的伤口,拖上几个月也就不痛了。

像这样被人珍而重之地握在手里,一遍遍细致的上药,是谢长风梦里都不会出现的景象。

长风不是个爱做梦的人,也从来没有做梦的资格。

当城里的孩子知慕少艾,青春萌动时,她在爬二十公里往返的山路,

当少女在灯下为男生辗转反侧时,她早带着疲惫沉沉睡去。

肩负生计与家庭的前途,是山区孩子青春期的必修课,疲于奔命的他们,能笑着面对每日朝阳,就是生活中的小确幸了。

跪在床边的明朗神情专注,喷完红瓶后,掐着时间又拿出白瓶,他抿着唇,鼻尖有细小的汗珠,长睫半合,在眼下投出茸茸的影子。

喷上脚的药剂是冰凉的,而底下托着脚腕的手则是温热的,一冷一热夹着长风,让她没由来地生出些感伤。

游过大海的鱼,不再向往小溪,越过山顶的鹰,不再留恋树梢。

见过明朗的长风,很难再找到比他更令自己心动的男生。

“早晚喷两次,要是还疼得厉害,就要去医院。”

明朗起身,收好药瓶丢还给谢长风,“听明白了?”

“嗯。”

长风伸手去接,到手的除了两只药瓶,还多了个手掌大的纸袋,包装精美,封口缠着一圈细丝带。

长风疑惑抬头,就看见明朗不自然地扭过头,咳了一声,“今天不是你生日?”

生日?

长风一怔,自己的生日还有大半个月,怎么……她转了转脑子,这才恍然大悟。

乡下都过旧历生日,办身份证时,就把旧历的四月二十当新历日期上报了,明朗肯定是看到自己资料上的出生日期,错把4月20日的今天当成了她的生日。

“不要算了,还我!”

明朗见谢长风愣神盯着礼物,顿觉臊得慌,伸手就要抢回来,被长风眼疾手快地缩了回去。

“要要!”

长风把两只手藏到身后,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哥!”

明朗哼了两声,眼珠子乱转一气,转身想要出门,手搭上门锁却顿了顿,回头迟疑问道:“还有蛋糕,可能有点化了,你要不要……”

“要!要!我要吃!”

这一次长风学乖了,不等明朗把话说完就开始抢答。

明太子果然龙心大悦,一边嘟囔着‘这么晚还敢吃甜食’,一边愉快地出门拿蛋糕。

等明朗离开后,谢长风把今晚的事情捋了捋,才知道明朗发的脾气有两层原因:一是误会别人欺负自己,二是准备了生日礼物和蛋糕却遇上这样的事。

谢长风捏着那个轻飘飘的纸袋,弯了弯唇角,笑意上达眼底,却莫名逼出了泪花。

“把桌上的书都清走,”

明朗捧着个蛋糕盒子,用脚踢开门,“快点!”

谢长风赶紧从床上爬下来,跳到书桌边,腾出一块空地给明朗。

那是个橙黄的芒果慕斯蛋糕,简简单单的式样,顶上插了块巧克力牌,写着‘生日快乐’。

谢长风第一次拥有生日蛋糕,激动得不知如何下手,冲着蛋糕傻笑了半天,还是明朗问她要不要拍照,才忙慌慌地掏出了手机。

明朗拆开蜡烛包,取了两根蜡烛插上点燃,转头示意长风:“许愿吧,我去关灯。”

他转身摁灭了墙上的开关,屋里顿时陷入黑暗。

谢长风就着两点微弱烛光,双手合十,低声念道:“我希望明伯伯、严阿姨、明朗哥一家幸福健康,一生开开心心!”

明朗怔了怔,抬眼去看长风,她正专注地,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蛋糕,嘴边噙着笑意,烛火在她眼底跳动,像乐不可支的小人儿,有藏不住的开心。

明朗伸手敲了下长风的脑袋,笑着斥道:“愿望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而且生日愿望都是跟自己有关的,你许这个干嘛!”

长风调皮地皱起鼻子,强行自圆其说:“哥你可以把刚才听到的忘掉,这样就不算我说出来了。”

“你还挺会想办法?心不诚哪个神仙愿意搭理你!”

两人嘻嘻哈哈,争争抢抢地吃完了蛋糕,明朗把碟子一推,起身回房,长风埋头收拾残局,耳听着明朗的脚步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

“那个,是我让别人从日本求回来的。”

明朗双手插兜站在门框边,眼神在床上搜寻,长风见状,立刻从兜里翻出那个小纸袋,举得高高的给明朗看。

明朗胡乱地点了几下头,接着道:“听说挺灵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完这句,他顿了顿,终于舍得转过身,直直朝长风的眼睛望去。

“生日快乐,谢长风。”

运动会在第二周的周五举行,那天临近五月,艳阳高照,睁开眼就知道会有好天气。

身为体委的陈潇,一年中最忙的就是今天。

她很早就到了校,指导走方阵的同学换装,她还带了自家店里的化妆师,专程为谢长风化妆。

“中式妆面,加头冠全套!”

陈潇吩咐完这边,又急匆匆地跑去主席台,跟裁判组过细则,跟主持人对通稿,忙了一大圈,再回到看台时,发现突然多了好几箱矿泉水,还有工人不断地把饮料箱扛过来,最后甚至直接抬了个冰柜过来!

“这、这怎么回事?谁让他们搬过来的?”

陈潇惊疑不定,“绝不可能是老何,他那么抠才不会这么大方!”

班里同学一部分参加走方阵,一部分当运动员提前检录,看台上就小猫三两只,纷纷耸肩摇头,表示不知情。

正疑惑着,明朗戴着顶棒球帽,挂着耳机不声不响地坐到看台边上。

陈潇顿时明白了,走过去用手里的检录表冲明朗扇了扇风,问:“那些是你弄来的?”

明朗扫了她一眼,淡淡地点了个头。

陈潇真是哭笑不得,她知道明朗个性别扭,但没想到能别扭成这样,想道歉不明说,只管拿钱砸。

真是被宠坏的小少爷!

“长风跟你说了他会穿什么吗?”

陈潇大人不记小人过,主动打开箱子拿出两瓶水,递了一瓶给明朗。

明朗接过水,眼睛却盯着操场,“没说。”

“那小子嘴还挺紧,连你都没说。”

陈潇对谢长风的忠诚度很满意,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压着兴奋说:“那就等着瞧好的吧!”

很快,开幕式开始了。

方阵按照年级顺序来走,高一高二的老师管得紧,大家都还算正常,一进入高三年级,画风突变。

从高三一班开始,好像群魔开大会,什么魑魅魍魉都放了出来。

主席台的解说也换了人,换成了七班班长李绍,他是个冷笑话王,语不惊人死不休。

“……接下来二班的‘哪吒’踩着僵尸带血的脚印,朝主席台走了过来……哦对不起,刚收到小纸条,说二班举牌的不是哪吒是孙尚香,嗯,看来二班的同学戒网游很成功,已经彻底忘记游戏人物的装扮了。”

陈潇跑进候场区,想看看方阵换装完毕后的效果,等她找到七班的位置,看见红彤彤的一片,正要夸赞,忽地瞥见前头举牌的谢长风,顿时惊呆了。

“吓一跳吧!”

方文正笑嘻嘻地凑到陈潇身边,跟她一起看向谢长风:“这小子出来时,整个候场区都轰动了!潇儿,你这眼光真是绝了!你怎么就知道他适合女装呢?”

“我知道,但不知道会这么惊艳!”

陈潇喃喃回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长风,语无伦次:“艹,我都想弯了!不对,他本来就是男人,我都想娶了!啊啊啊长风你也太好看了吧!”

谢长风被太多人盯着看,早就有些惶惶了,她扯了扯衣摆,又摸了摸头饰,不放心地问陈潇:“是不是很怪?我没穿过裙子,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

“龙凤褂太重,正常人穿着都不对劲。”

陈潇走上前,拉着长风左看右看,啧啧声不断:“可惜可惜,你真是生错了性别,这身褂袍和这个妆容,别说力压全校了,就是力压全市都没问题啊!”

“真的吗?”

化妆师给长风上了正红哑光的唇膏,她连水都不敢喝一口,说话时嘴唇微微张开,就怕把唇膏碰坏了。

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引得陈潇母性大发,对着长风嘤嘤了好半天。

“比珍珠还真,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萌,来麻麻抱抱!”

“嘿嘿嘿,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方文正一把拉住陈潇,警告地盯了长风一眼:“不许用美色勾引人!”

经他们这样一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的长风,终于放松了些,她之前偷偷照过镜子,觉得脸太白,口红太红,眼影太黑,整个人就跟唱大戏的一样。

可化妆师说好看,还对着她咔咔拍了好多照片,同学们见了,又笑又叫,不停拉着她合照,她像个提线木偶,也像被学生抓了关在笼子里的小兽,惶恐地等待未知的命运。

会不会很可笑?

会不会很俗气?

会不会……让明朗厌恶?

“快快快,轮到我们班了!”

陈潇看了看前面的队伍,催着七班同学整队,她最后把所有人检视了一遍,再冲谢长风比了个大拇指:“去吧,最美的新娘!”

看台上,明朗已经把座位换到了第一排,顶着日晒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向操场,他手里倒是拿着手机,可停在游戏开机界面就不动了。

班主任何老师无所事事地晃悠过来,挑挑拣拣地选了瓶脉动,看见冰柜还好奇地‘咦’了一声,又不客气地从里面拿了个冰淇淋,边撕包装纸边走到明朗身旁。

“我们班还没出场啊。”

老何没话找话,挨着明朗坐下,见他瞟了自己一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把冰淇淋往前一送:“要吃吗?”

明朗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们班老何属于脑子有点脱线的,除了在课堂上能像个正常人,一下讲台,本性就暴露无遗了。

疯起来连学生都要拉着他。

老何美滋滋地吃着冰淇淋,丝毫不去想这东西究竟怎么来的,他看了眼明朗的手机屏幕,不赞同地晃晃脑袋:“这里阳光这么强,你看得清屏幕吗?去后面的树荫下玩吧。”

明朗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别怕,我不是要骂你玩游戏啊!”

老何赶紧表明立场,鼓励地拍了拍明朗的肩:“你这学期的转变,真是让老师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有那么夸张吗,老师。”

明朗打断老何的话,眼神幽怨至极。

“差不多有。”

老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冰淇淋,“你们物理老师还输了两百块给我,他赌你不会为高考用功……

“哦,你别歧视他啊,这是大部分老师对你的成见。不过最高兴的人可不是我,虽然我赢了钱,是你妈妈。

“上次你妈来找我,我还专门带她来看你上课的表现,正好遇到你找谢长风问题,那叫一个态度端正……”

“我妈来过学校?”

明朗倏地回过头,盯住老何:“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吧,”

老何想了想,乐呵呵地告诉明朗:“你妈妈除了你,还很关心谢长风的情况,问了我好久。我告诉她你跟长风相处得非常好,感情融洽,你在长风的帮助下,成绩有了长足进步!”

明朗却不像老何那么轻松,他心中闪过几丝疑虑,正想再问点什么,就听见主席台那边传来了李绍异常高亢的声音。

“……六班的‘98k狂舞’终于舞出了我们的视线,接下来我们……哇哦!抱歉刚才我发出了这么不专业的声音,打瞌睡打游戏谈恋爱买小吃的都停一停啊,来来来,都来瞧一瞧看一看,高三七班的‘花嫁’方阵!”

明朗跟老何同时站起身,探出头去。

真是绝了!

六行五列三十人的方阵,前三行是马褂红袍的新郎官,后三行是红绸红裙的新娘子,最前面——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赤金龙凤褂,头戴累金攒珠凤冠,面若桃花的谢长风。

距离隔得远,明朗看不真切,慌忙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拉近焦距。

模糊的画质里,长风的脸并不清晰,两条细胳膊伸得笔直,稳稳地举着班牌,满绣的褂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整个人都带了圈金光!

操场顿时沸腾了,长|枪短炮纷纷聚在了谢长风身上,李绍也在广播里添油加醋——

“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班领头那位穿的,就是正宗的‘陈氏龙凤褂’!这样一件满绣褂皇,定制期在半年以上,是当红艺人和富贾名流的最爱,是的,去年结婚的何美美就是穿的这种龙凤褂,虽然不是陈氏的……

“那谁,广告费记得结一下……”

台上台下的同学老师,被李绍逗得哈哈大笑,仍不忘举起手机拍摄。

七班的方阵队员们昂首挺胸,迈着统一的小碎步,骄傲地通过了主席台。

“根据我们班体委给出的官方解释,这次七班选择‘花嫁’这个主题,是隐喻我们每一位高三学子都像即将出阁的新人,不论去到哪个大学,一中永远是我们的娘家,是我们的后盾和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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