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常远有些缺胃口,一小碗饭用筷子戳了半天也不见底。
今天工地的事还不至于在他心上留阴影,只是他一个中规中矩的普通人,生平第一次觉得“阴谋诡计”离自己这样近。
不用嘲讽他孤陋寡闻,听闻中的人间惨剧,根本痛不过自身指尖上的小伤口。
鉴于富婆是一只来者不拒的流浪狗,虎子最近喂狗有瘾,草草扒完饭顺便攒了一碗骨头就溜下了桌,此刻正蹲在阳台上左一句宝宝右一句乖,语调里有种天真的得意和轻松。
话语随夜风吹进常远耳里,让他心里顿生一种羡慕,在时间的长河里,人其实什么都留不住,年轻、健康、勇气、斗志、善良甚至声音。
白天当他以工作为由而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其实常远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初现端倪的冷漠,人之初的婴儿努力牙牙学语,却不知能言善辩的成年人中哑巴最多。
邵博闻见这瘦子一副厌食相,感觉自己要是不抽打抽打,他屁股上仅剩的两块肉也保不住了,为了自己幸福着想,他不由分说就给常远夹了块土豆,然后戳到他嘴唇上问道:“怎么,还在想白天的事”
常远猝不及防被糊了一嘴汤,不得不马上张嘴消灭了这口,然后他摆出一副拒绝的姿态,歪向一旁使上身远离邵博闻,用左手撑住下巴“嗯”了一声。
快乐和烦恼都需要时间来冷却,他正在消化。
邵博闻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仗着自己胳膊长故技重施,笑了笑温和道:“想聊聊吗”
奔三的老男人消受不起路总的皇帝待遇,考虑到邵博闻喂饭的经验之丰富,总能不厌其烦地端着碗从客厅跟到阳台,常远只好表了愿意自己动手的态,先扒了几口为敬,等嚼完了才点着头说:“想。”
他喜欢跟邵博闻聊天,这人的观点通常客观,也没有不该有的指点。
“你知道,我一直不是很有自信,也不会来事,所以羡慕那种哪里都吃得开的性格,比如刘欢和王岳,刘欢看起来更直爽,我的建议他虽然不太采纳但还是会听,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甲方,可是今天的事让我忽然发现,我看人的眼光不行。”
常远说着用筷子朝把自己一指,然后把眼睛一闭,十分自暴自弃地说:“看不准人,半瞎,看不透事,半瞎,完了老邵,我怎么这么年轻就瞎了。”
邵博闻哭笑不得,又觉得常远这样有些可爱,他调转了筷子的方向,用大头那边将那位戳了个脑勺后仰,打趣道:“那眼光毒辣的我是看上了一个年轻的瞎子了”
“你毒辣个屁,”常远觉得有点乐,用筷子给他敲开了,“梆”的一声细响里他睁开了眼睛,胡思乱想有些不着边际,但他多少有些担心邵博闻,所以他犹豫了一秒还是说:“你也瞎,你跟刘欢是朋友。”
只有同一个层次上的人才能对话,常远不会傻到认为邵博闻只有在家里展现出来的这一面,有野心的人手腕是铁的。
于是他认真地说:“我知道赚钱不容易,也知道资本的毛孔里都是血肉,我对别人提不了要求,但是我对你可以有,我希望不管凌云以后能走多远,你和你下头的员工都不要参与这种事,我不喜欢,我的境界和胆子就这么一点,你别来吓我。”
邵博闻心头一悸,无端被这种同类的味道给戳中了,喜悦让他的眉眼温柔下来,眸色像是洒在湖面上的碎光,他像是承诺一样郑重地道:“我的胆子跟你是情侣款,你的要求很好,我记住了。”
他要是喜欢,如今在荣京应该有跟何义城相当的职位了,这跟清高没关系,就好比晕车,有人多搭几趟能习惯,有人却始终吐得死去活来,他就是那个晕不习惯的,在何义城眼里这是没能力和气魄的表现,所以他们道不同。
常远对他还是放心的,只是今天的事让他看见谁都觉得不单纯,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神经,便将心丢回肚子里准备继续吃饭,却没料到邵博闻会忽然凑过来用手捏他的下巴。
“至于瞎没瞎,来我看看,”邵博闻煞有介事地掰着常远的下巴,将他的头从左边摆到右边、又从右边推到左边,然后露出一副看见疑难杂症的模样,眯着眼睛越凑越近。
常远一开始准备看他能弄出什么玄虚,等呼吸都冲到脸皮上了才醒悟过来这狗日的是想趁机吃他豆腐,他一飘眼神在阳台门口捕捉到两个狗屁股,吓得立刻扔掉筷子用手掌糊住了邵博闻的脸推远,一边警告道:“再乱来抽你!”
虎子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看见老阿姨扭腰歌他有心情的话会去配舞扭屁股,上大号从客厅就开始垮裤子,最重要的是猛然看见他俩在撩闲也不会避嫌,还要穷追猛打地问在干什么,弄得常远在卧室以外的场合硬是将心理年龄调到了70岁,决定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