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话音方落,满场俱静。 高家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瞅了眼孙儿只知卖弄学问,浪费了大好扬名的机会 高鉴明得意洋洋的脸露出丝茫然之色复刻赝品这这怎么可能 白棠笑了笑,他前世是做什么的木版水画,复刻天下名作,古人的这些小技俩,又怎么瞒得过他 秦简刹时失色惊疑不定“你” “不愧是江南秦家的手笔。”白棠轻轻捧起画纸,“描拓版画并非难事,难在取五百年前的旧纸、旧墨合成此画,少不得还要再作加工折旧。这张版画几乎天衣无缝白棠佩服不已。” 秦简敛了震惊,睁着明亮的双眸好奇的问“不知破绽在何处” 白棠指着画中一只狮子狗儿的鬃毛道“此处是笔力最细之处,五百多年的时光,就算保养得再好,也当有所亏损。但是”图中的狗儿尾尖的鬃毛都清晰可辨。 秦简恍然大悟,轻轻拍手道“练公子目光如炬心细似发,秦某钦佩” 练绍荣长长的舒了口气,面上笑意难掩。高家的人则心沉如海比赛还没开始,已让练白棠拔了头筹 “此画原稿现藏于寒山寺。”秦简满面歉意的向诸人致歉,“各位若有兴致,可上寒山寺一览真迹。这张画,的确是我倾全力仿制而成。原以为能瞒得过诸位,没想还是被人当场戳穿,在下惭愧万分” 诸人这才上前细看画页,啧啧称奇,若非秦简坦然承认这是赝品,无论从纸质还是墨色皆看不出半点破绽虽说心情略有不爽,但更为江南秦家的手笔感到震憾秦家竟有唐朝的纸墨,就这一点,便令人心生无限的向往与敬畏。至于练白棠的一鸣惊人,反倒没那么显眼了。 程雪枫眼底的震惊一掠而过。被他压抑已久的那个念头又疯狂的冒了出来清枫潭之后,此白棠恐怕非彼白棠一时间他手心湿冷,身子发寒,心中惊惧弥漫。 暮日的阳光,将白棠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与人一般的风姿绰越。雪枫的视线从影子移回白棠的身上,吐了口浊气至少是人非鬼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秦简待大伙儿欣赏完版画后,又道“其实,此次请各位来,是有件事想与大家商量。”他朝天拱手,“陛下的五十大寿将至。秦家欲略表心意。思来想去,愿重刻金刚经,广施善缘,以襄盛世。” 高老爷子点头笑道“这是好事啊。不知秦公子这本金刚经想怎么刻” “金刚经一共三十二品,每品一幅扉画。再请当今德高望重的法师为其作序。”秦简含笑道,“诸位觉得如何” 高鉴明抢先赞道“每品一画,又有大师作序,足矣” 秦简含笑间见练白棠一脸淡然,忍不住问他“练公子所觉如何” 白棠捏着茶盖沉吟了一番后,问“秦公子刊印此经,是为广施善缘。但一来经义微妙,二来不谙经法的人着实良多。您这经书送出去之后,也不过是檀香边多一件装饰而已。” 高鉴明听他大放厥词,呵的声冷笑找死再看秦简的面色,却见他刹时肃然,凝声道“练公子说得有道理。公子以为应该如何刊印此册为善” 高鉴明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么今日的事情竟然这般荒诞不稽 白棠微笑道“其实也不难。秦公子既然能请到佛家大师为此经作序,为何不将大师对金刚经的释义记录在册呢” 秦简恍然,抚掌道“妙三十二品,每品一图,每品一释义。就算不谙经法之人,也能就此粗通经文练公子,多谢指点” 白棠含笑受礼,又道“只是各家的法师对佛法经义见解各有不同。秦公子要用心斟酌了。” 秦简后背立时起了层冷汗这还真是个为难之处就怕自己选了某位法师的经义,却引来其他佛教中人的不满。立时道“练公子心思缜密,提醒得对” 高鉴明呆若木鸡,脸上一阵阵的发热他今日被白棠的学问与见识连番打击,犹如在梦中,不敢信却又不得不信,喃喃着他忍不住低唤了声“爷爷” 怎么办 高老爷子忽的一笑,拱手对练家的老对头道“恭喜石轩,生了个好孙子啊” 练老爷子笑了笑,语气中满是得瑟“明德不必羡慕,你家的孙子也不差。” 园内已有人高声问“不知秦公子这本金刚经,打算何时刊印刊印几册” 高练两家人立时竖起耳朵这才是正题能和江南顶级的氏族合作,哪怕不赚钱,他们也乐意 秦简微笑道“此事再议总要寻到满意的画师与雕刻师傅还有释义的大师才好决定。” 高老爷子笑着叹息道“若论当今佛门中哪位法师最受推崇,非国师莫属啊” 白棠心头咚的一跳,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和秦简撞到了一块。 当朝的国师朱棣身边的首席军师,一手辅佐朱棣平定江山登上帝位的传奇僧人道衍俗名姚广孝。 这可是位不得了的人物啊 以僧人的身份获得燕王的信任与重视成为燕王最倚重的谋士 身为出家人,慈悲在心,却亲手挑起了腥风血雨的靖难之役 建文帝继位,百姓心之所向。他劝朱棣起兵造反,理由很简单“臣只知天道,不管民心” 天道要你燕王坐这大明江山的主人民心民心算什么民心抵得过天道 待朱棣坐上龙椅时,他拒绝了还俗的圣意。上朝官服,退朝僧袍,依旧居住在寺院中。国事佛法两不误。最重要的是,他至死,都深得朱棣的信任与敬重 这样一个拥有顶级的智商、情商和权势的人,白棠岂敢小觑 又有谁能请得动他为一部经文作序释义 白棠的手心不由捏了把粘湿的汗渍,长长的吁了口气。 秦简倒是心中一动,暗想若能请国师释义经文,此版金刚经不说千载流芳,必能声震仕林 诸人虽频频点头,但实则一笑而过国师大人怎会出手 倒是高老爷子眼内的眸光微微一晃,若有所思。 诸人又对刊印金刚经之事各自提了些建议,秦简还取出家族中收藏的佛经典藉与诸人欣赏,讨论得倒也开心热闹。 兴致所在,便有人讨了笔墨,写诗纪念今日的茶会。 秦家的笔墨笺纸皆为上品,湖州狼毫徽州的墨,诗笺却是桃红色的薛涛笺,印有朵朵浮花,新奇别致。笺纸的背面印有松竹斋三个飘逸的大字。正是练白棠所作的新品诗笺。 高老爷子早闻松竹斋诗笺大名,也曾细细的研究过,得出的结论与众人相同一流的画师,顶级的雕工 练白棠自不可能有这手功夫,至于他所说的师傅许丹龄,高家用尽所有人脉也没找到他半点踪影。高老爷子想不明白了这手本事的画师,不可能默默无名搞不好是练家老头儿为了提携孤儿寡母的找得借口可就算是练家的版子,也没见过此等新奇的画作啊 今日又品了兰雪茶,高老头儿迷惑顿解练老头哪会制茶练白棠多数是真的交上狗屎运了。他遇见的,必然是一个名门隐士 他妒恨交加练家恁得好运 高鉴明可不如爷爷有城府,他今日被练白棠抢尽了风头,早就蹩着一肚子气,就等着在比试中让对方出丑 终于,有人顺着案上松竹斋的诗笺笑嘻嘻的问了一句“听说今日还有场薛涛笺的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