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对面的高家人也刹时随为失色 彩色的书藉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 高老爷子终于回过神,心中即兴奋又黯然雕版界眼见即将迈入新的纪元,可恨,却是练家的小子跨出了这一步 高鉴明更是失魂落魄,以他的眼力,自然知道这副雕工出众的红竹诗笺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练白棠从今日起,一跃而成雕版界的新星他所发明的彩色印花薛涛笺亦将成为笺纸中的新贵,文人墨客中必将掀起一轮诗笺的狂潮。 最受益的,还是书藉的刻印、彩色插画的小说、文集、游记高鉴明呆呆的瞧着自己做的洒金笺,突然间面红耳赤,羞惭不已 等下,他猛的抬起头目视白棠,寒声质问“练白棠,你哪有这样的本事说,是不是你师傅想出来的主意” 喧嚣的园内忽拉拉安静下来,各种恍然、犹豫、质询的目光射向白棠。 高老爷子松了口气若真如此,他高家输给许丹龄,却不是输给练家。也好。 白棠微微一笑,反问道“洒金笺是高公子的主意么” 高鉴明顿时哑火。 “洒金笺重在金箔如何粘着在笺纸之上即顺滑又不影响书写。高公子,这特制的粘胶是你研制而成的么”白棠嘴角噙笑。眼看高鉴明喃嚅着说不出话来,才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我师傅教我书画雕刻,但融会贯通、推陈出新,靠得还是自己的本事与天资,勉强不来。” 这是在暗讽高鉴明天资不够么 众人想笑又只能忍着。想当初高鉴明有多嚣张,今日他便有多狼狈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是他活该 秦简在刹那的失神后,极快的回过魂,此时接口道“练公子这副红竹的品格,倒有几分文同先生的意思”他出身书香世家,如何不认得文同的画这丛红竹,着色虽有所差距,但意境风骨模仿得惟妙惟肖。秦简再看向白棠的目光,便多了份敬重与审视他传说中的师傅,到底是什么人 白棠击掌道“秦公子好眼力” 高鉴明咬牙切齿,心一横,强行辩解道“今日我们比的是薛涛笺薛涛笺重在着色色美色匀、落笔细腻无晕染才是上品。你在笺上印画,不过取巧而已真论工艺,我高鉴明绝不输给你” 他这话虽有些强辞夺理,但众人一时也反驳不得,不由面面相觑,有些难以定夺了。 白棠在心中笑骂了一句“老子真td有眼力,这小子还真是块厚实的千层糕”转身便将自己的笺纸送到高家老爷子面前。大大方方的行礼道“老爷子和我爷爷都是业内前辈,晚辈向来敬重。就请您老掌眼” 高老头儿温和的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高家人的目光登时灼灼的集中在笺纸之上。 淡粉的底色,娇美柔若云雾。高家人抽气声频响,失声道“落霞笺” 所谓落霞,笺纸的着色浓淡不定,似云似烟,全以自然形态为美。落霞笺极难掌控,但白棠却做得极好浓淡适宜,拖色自如,边角洒进一丛竹叶鲜红明艳。两色揉在一张纸中,竟是无比的舒服好看。 高老爷子忍不住心凉了半分。再看向孙子的洒金笺。正红的色泽明亮鲜艳,但比之落霞笺的挥洒自如却少了几分天然之美,多了许多匠气。还有,他隐隐觉得练白棠调制的颜色,似乎更加鲜活 正为难间,练老爷子在边上淡淡的开口道“笺纸的高低,还是要落笔方知。” 高老爷子皱了眉毛,或许,自家的染剂粘剂效果更佳更利于书写 高鉴明宛若溺水中抓到了浮木,忙道“对”他看向秦简,蹙了下眉毛秦公子名动江南,又是今日东道主,照理说他代劳是最合适的,但是他和练家有了兰雪茶的合作,就怕他偏心啊 秦简瞧他踌躇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淡然一笑,道“两位不如自行试纸,我等做观摩即可。” 高老爷了瞪了眼孙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高鉴明已经顾不得太多,他执笔沾墨自信满满的在洒金笺上写下半句诗“擘开五色销金纸,碧锁窗前学草书”,正是方才秦简所念赞美洒金纸之诗。 高家虽算是工匠之家,但雕版这行当,接触的无不是名家名作,故一名出色的雕版师傅必然也是位了不起的画家雕刻家是以,高家与练家的弟子无论是在匠界还是仕子间的地位都不低 高鉴明从小就受书画熏陶,练就一手好字,即便是秦简见了,也不禁点了点头端正严谨,下了功夫的。 练绍荣不禁有点儿着急自家的侄子有多少斤两他是知道的虽然拜了名师,但字这玩意,没个三年五载见不得真章他记得清清楚楚,还未分家时,他每月考较族中子弟的作业,白堂的学业那叫惨淡 见白棠已然立在案前执笔蹙眉凝思,他忍不住就要起身,暗道自己要不就以大欺小一回,却让父亲扯住袖子。老爷子睨了他一眼急什么 练绍荣迟疑间,却见白棠眉目舒展,落笔如云烟,那姿态,好看得还真能唬弄人 一直沉默不言的程雪枫,此时终于耐不住走到了秦简的身边,伸着脖子往白棠的纸上瞅了一眼,脱口惊道“好” 这字写得潇洒飘逸也就罢了,这首诗 竹 竹劲风最知,呼啸任尔行。 落尽无边叶,却道好个秋 雪枫喃喃的反复念了几遍,迟疑不定的问向秦简“这是哪位大家写的诗怎么之前从来没听过” 秦简略微叹了口气,语带不解的反问了一句“你真与练白棠相识多年” 程雪枫目光不明,嘴角一抹复杂难言的笑意我和此白棠,还真不是什么旧识 不知是谁喝了一句“好诗” 好诗 区区二十字,将竹的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诗由心生,可见诗人的性情亦是如诗中所展露的风流豪迈,乐观不羁。 众人争相传阅间,高鉴明已然面红耳赤,他忍不住提醒大伙“练公子这首诗,大约是尊师写的吧” 白棠爽朗一笑,拱手道“此诗不过是在下见风摧竹林,偶尔得之今日献丑了” 高鉴明还要争辩,高老爷子大声赞道“名师出高徒啊石轩,你们练家可出了个了不得子弟啊” 练老爷子笑了笑“诗写得好不好是一回事,咱们今天看得还是纸”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忙将两张诗笺并在一处,细看笔墨之态。 洒金笺墨色漆黑泛亮,线条顺滑,金箔隐现在笔迹中,端地是华美金贵。 再看白堂的落霞笺,众人咦了一声,怎地他的粉霞笺纸面光泽更显鲜亮衬得墨色也清亮耀眼,笔墨柔滑,艳煞众人 练绍荣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昂然。今日这一局,他是做足了丢脸输阵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白棠竟然一鸣惊人全方位碾压老对头,即是意外之喜,又满怀欣慰就该这样嘛,他练家何时出过废物 高鉴明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