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却知道,自己做不到如同君后全心全意相信皇帝那般相信林早早。
林早早日后会立其他妃子吗?他能有几分心会分到自己头上?后宫佳丽多了,林早早可会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
他在儿时曾听过一种说法,说当初皇帝在争夺皇帝时,根本没有和君后提起这些事,直到先皇雪夜寿宴那天,皇帝才露出自己的心思,君后当时也是非常惊讶的。这么多年来,君后嘴上不说心里为此一直有个疙瘩,皇帝用了一辈子来和君后解释什么叫做心意不变。
沈舟也曾站在君后的立场上想这些,他想如果是林早早因为某件事隐瞒了自己,那他心里肯定会过不去的。
他总会想东想西,慢慢的消耗着当初那点救命恩情。皇宫、帝王,本就是普通人难以触及的人和物,他心中肯定会因为林早早的身份而时刻不安。
就如同他的父亲,无论再怎么喜欢自己的结发妻子,身边难免会有几个美人红袖添香。
当恩情被一点一点的消磨掉,那他和林早早之间还剩下什么?何况林早早的身份注定不能时刻陪着他,关心着他。
林早早需要大量的精力处理朝事,要操劳大周生计,他的猜疑多心在皇宫那样冰冷的地方,只会慢慢消磨掉两人的感情罢了。
沈舟觉得自己要是脑子混沌些,不想那么多,愿意放手一搏该有多好。可他偏偏想的这么多,把心肺都掏出来一点一点的研究着。
他的性子不适合在皇宫生活,更不适合林早早,他成为不了林早早的帮手,只会拖累这人。他自卑,根本不会也不敢相信林早早后宫将来只有他一人。
有这种想法,只会在相处中不断的索取,不能听到一丝流言蜚语,会让两个人因此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想到心里存放已久的心思,沈舟收回了望着林早早的视线,他目光幽幽的望着地面。
林早早一直看着沈舟,他觉得沈舟就像是绷紧的弓箭,随时都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松掉或者断掉。
林早早把笛子旁边的锦盒朝沈舟的方向推了下,锦盒贴在桌子上发出了吱吱的声响。这声响像是一个信号,让沈舟的心不由的收缩起来。
“这是给你的。”林早早说道。
沈舟抬起头,林早早把锦盒打开,里面装满了东西。
林早早把东西拿出来道:“这些是银票、这些是地契、这些是房契。银票就不说了,什么地方都能用。房契有西境的,有京城的,地契京城附近有一些、西境都有一些,还有几个庄子。沈家的事,父皇已查清楚了,沈家也被重新打理干净了,家具什么的都给换了新的,和以前不怎么像,住着算是换个心情吧。”
沈舟听明白了林早早这话里的意思,他不由的抬眼盯着林早早的眼睛。
林早早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轻声道:“我这个太子的命还是值这些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沈舟抿了抿嘴,他站起身掀开衣摆跪下道:“太子殿下,沈家遭逢大难,只剩下草民兄弟二人。沈家没有男子,草民身为小哥怕是守不住沈家的家业,还望太子……”
“你起来。”林早早坐在那里说道:“这件事我也和父皇商议过了。父皇日后会下旨,晓瑜四方,因沈家小哥救太子有功,认你为子,日后亲事自由,可招赘入府,延续沈家香火,祭拜沈家列祖列宗。”
沈舟没想到林早早会为自己想这么多,他抿着嘴无言的望着眼前这锦袍宽袖之人。
林早早笑了下,眸中神色微暖,他道:“我以前不是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回到家中,定然要认你为兄弟的,现在这话还是算数的。”
沈舟动了动嘴唇,最后他朝林早早深深拜了一拜道:“草民多谢太子殿下。”
他原本以为林早早还会逼问他什么的,未曾想自己把他想的太低了。这也是了,林早早是太子,怎么能想不清楚这里面的一切内情。
他任由太子救命恩人住在东宫之事发酵人却不出现,直到沈言病重迫不得已才出现,也就沈言相信他那方借口。
林早早怕是早就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出现只是他自己不想出现。
沈舟心里在想什么,林早早都看的分明,那番试探沈舟表明了心意,林早早便不再逼迫。
沈舟抬起头后,他站起身道:“阿言身体不好,我打算带他回西境养身体,那里他比较熟悉,想来心情会好一些。”
林早早点头道:“那也好,我会让御林军护送你们回去的,沈言的身体情况需要常年吃药。那里面有御医开的药方,你们回去照样准备着就是了。”
说完这话,他把那锦盒拿起来递给了沈舟。
沈舟伸手再次感谢林早早,这一句感谢,里面包含了他所有的心情。他心情很复杂,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难过但却又真心感激他的成全。沈舟想,他日后再也碰到像林早早这样的男子了。
在他接过锦盒时,两人的指尖无意中碰触了下,很快就分开了。就像两人的相遇,短暂的厉害。
沈舟抱着锦盒离开后,林早早站在房内,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双喜悄悄走到他跟前站着,双喜知道,这锦盒原本有两种命运的。
一种是现在这情形,一种是永远都不出会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早早低声道:“我不是父皇,他也不是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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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舟捧着锦盒回房时,他把锦盒放在了桌子上,自己颓然坐在那里望着锦盒。
心里有些空荡,他知道自己接过了这些东西,就意味着日后同林早早真的成了陌路。心里是有些空荡的,可是却也不后悔。
怅然若失却是有的,他曾在林早早手心里写过无数个字。刚才,在明了双方都做出了选择后,在他跪下时,林早早避嫌没有亲自扶起他。
彼此连最后一点接触都没有了。
沈言同沈舟住的很近,在沈舟回来时,沈言便前来了,他知道林早早叫沈舟的事。
到了房内看着桌子上的锦盒,那锦盒材质一看就非凡品,沈言讶异了下道:“哥,这是太子给的吗?”
沈舟望着他点了点头,他把锦盒打开道:“阿言,等过些日子,我们便回西境吧。”
沈言走上前看到锦盒里面的东西,他眸子微微瑟缩了下,里面浮起一丝担心和惊恐,他颤声道:“哥,太子他什么都知道了吗?”
沈言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在狠狠的捏着,他无助的望向沈舟,唇色发白。
沈舟定定的望着他道:“阿言,我刚才就已经说过,太子他不是蠢人。”相反,林早早还是相当果断的。
沈言即便是再怎么喜欢他,病的再重,林早早不喜欢也不会让他入主东宫的。
要不然,沈言在东宫这么久,林早早心稍微软一些,绝对是会给他一个名分的。可是林早早没有,也许顾及着沈言的身体没有说什么,但路已经给封死了。
即便事后有人议论起这起事,皇帝认下沈家小哥为义子的事完全可以压盖过这些非议的。
沈言望着说这话的沈舟,恍然不知所措。
刚才他们在看到林早早门前那一幕后回到住处,沈言当时望着沈舟幽幽道:“哥,如果当初我们就认识太子了,那我们总督府的人是不是就不敢对我们家的人下手了?”
沈舟望着还没有从刚才场景中回过神的沈言,他道:“阿言,你觉得刚才的事如何?”
沈言望向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舟抬起头淡淡道:“你在宫里这么久,真的觉得如果没有他的默许,他身边的人会让一个下人随意进出住所?他是什么身份,如今的太子,未来的皇上。身边你看到的守卫重重,看不到的只多不少,如果什么人都能凭借救命恩人四个人到他身边,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沈言声音有些颤抖,他道:“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沈舟眯了眯眼,他道:“太子是什么身份,白家的小姐做派比你我见过的世家小姐可弱?他们也许没有想过别的,只想用姻亲关系给自己找个靠山。可是太子现在来了,就住在这御风山庄,这白家人若是没有别的想法,你相信吗?”
“刚才太子不是也说了吗,这白家的一草一木都是精致无比的,下人的规矩都堪比京城里的世家,那婢女怎么就想不开去给太子奉茶?她不知道太子身边有宫女有侍卫吗,就不怕被当做刺客打杀了?没有人的指使,谁相信?”
“太子身边的人那做态那话都是说给白家人听得。”尤其是白珍珠,白珍珠在林早早刚出现时,便落落大方的表现了一回。
按说那种场合不该她开口的,可是她偏偏开口了,还说的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这要是搁在寻常人眼中,肯定会觉得这女子沉得住气,可是她忘了,林早早是什么人,这京城里端庄大气的女子又有多少。
林早早刚才那番表现,不过是在用最平常的手段警告白家,那巴掌扇在双喜和贴身宫女脸上,等于扇在整个白家脸上。要不是白金银插诨打科,这事会发展到什么情形怕是谁都说不准。
至于白庄主的无辜,他能撑起这御风山庄,又在皇帝眼前挂上了名号,哪里就是单纯无知的人了。只是普通人在一个太子跟前玩心眼,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皇帝玲珑心思,太子自然也是如此的。寻常人一句话,他们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事,牵连到多少人。
沈言听了沈舟这话,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许久后,他低声问道:“哥,那太子知道我隐瞒他的事吗?”
沈舟看着惶惶不安的沈言,他可以出声安慰他的,可是他没有,他道:“我不是太子,我也不知道的。”
“许是不知道的吧,要是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沈言没有听到答案,在一旁自言自语着。
这期间沈舟一直沉默着,直到后来沈言问道:“哥,你喜欢他吗?”这个问题一开始沈舟也问过,现在沈言问了。
沈舟心道,怎么会不喜欢呢,一个眼睛看不到里面一点神采都没有的人却活的那么自信,脸上永远都挂着温和的笑意,如同山顶上初生的太阳,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沈舟没有回答,沈言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吸了吸鼻子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有些难看,他道:“哥,如果不是我,你就可以告诉太子事情真相了……”
“我说过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这和你没关系。”沈舟打断他的话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说这个,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我清楚这个事实,而不是想把人让给你。如果太子因为这些机缘巧合喜欢你,无论我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都无关紧要,他只会喜欢你。”
沈言沉默了,他从来没想过沈舟是这样的想法。
兄弟之间的谈话被双喜的到来打断,沈言在房内一直猜测林早早要和沈舟说什么。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过事情真的到来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林早早借着那锦盒告诉他自己知道了真相,给他留了情面却也让他更加后悔。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做这一念之差的事,事情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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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白家举行的宴会林早早以多天赶路为由没有参加,沈家兄弟也没有参加。
第二天,沈舟带着沈言同那些护送他们的御林军准备离开御风山庄,临行前,他们拜别了白庄主。
白庄主极力挽留他们,被拒绝后,白庄主着急道:“怎么着也要等太子一起离开吧。”
沈舟望向林早早住的地方,他摇头道:“不等了。”因为那人已经做出了决定,怕是昨晚就悄悄离开了。
白庄主挽留不曾又不敢随意打扰林早早,便看着沈家由御林军护送着兄弟离开。
直到早膳的点过了许久,还不见林早早的身影,白庄主忍不住派人前去敲门。
门敲了许久未曾有人应答,白庄主推门而入,已是人去楼空,里面干净的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白庄主看到这情形,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昨晚林早早特意让人交代了不要责备那个婢女了,她也是无意的,白庄主知道林早早对他那点小心思已经放下了。
他以为自己还能和林早早多见几面,谁知道人就这么走了。
不过既然今晚要特意吩咐了,那婢女的命总是要好好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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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早早从京城赶往岭南很快,从岭南回京城更快。
去的时候他到底要顾及沈言的身体,回程时,他一路疾行的。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是等沈家兄弟离开岭南地界,他才一路策马回京的。
回到宫里,他换了件衣衫就去见林锦文和顾轻临。不出所料,林锦文和顾轻临正在御花园喝茶。
林早早去的时候,御花园服侍的人都离的远远的,林锦文和顾轻临不知道在说什么,相视一笑的样子既轻松又温馨。
林早早看到这场景,心情莫名,他自幼看着林锦文和顾轻临这么相处着长大的,可是他同沈舟之间却做不到这样清闲。
林锦文是皇帝,吃的是最精致的,用的是最好的,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不过眼角还是有几道皱纹的。
他浑身气质仍旧淡漠,坐在那里气势强大。顾轻临人还是同从前一样面容坚毅,周身气质沉静。
看到林早早,林锦文朝他招了招手,林早早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行礼后,林锦文看着他了然道:“岭南的事了结了?”
林早早恭敬的站在那里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林锦文那双眼有多毒,当初沈言入宫没有多久,他就看出毛病了,只是他可以教林早早如何做事却没想过插手他的感情。
这种需要林早早自己发现自己做决定的。
顾轻临看林早早脸色有些疲惫,他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站着做什么不累吗,坐下说话。”
顾轻临这话说的是越来越有林锦文的风范了,在某些时候很是直白。
林早早依言坐下。
林锦文和顾轻临相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
林早早在喝了一杯林锦文亲手倒的茶之后,他忍不住抬眼望向顾轻临道:“父后,儿臣有句唐突的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既然知道唐突还开口?”顾轻临还没有吭声,林锦文在一旁已经不悦的出声了。
顾轻临拉了拉林锦文的手,然后看向林早早沉声道:“你问就是了。”
林早早沉默了下道:“当初父皇和父后那么艰难,声明那般不好,父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顾轻临这些年过的舒心,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往事了,乍然听到这个,他还呆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了,笑道:“我当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外祖他们过世的早,他们一直想让我活着。所以在我看来,除了死,什么事我都可以慢慢图谋的。”
他年少失去双亲,而后被外祖家收养,又被人陷害嫁给林锦文这个纨绔,顾轻临望着被自己抓着的人,现在他被林锦文宠的都想不起来当时的心情了。
林锦文对着顾轻临悠悠一笑,顾轻临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他道:“我们之间也是有防备,有误会的,可我愿意相信他,他也愿意相信我。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没有背弃这份信任,这就够了。”
林锦文望着还有些走神的林早早,他道:“这他人的人生鸡汤灌给你喝也没什么用,你生来站在最高处,看到的风景和别人看到的不同,你需要担负的责任也不同。感情这种事,有时可能就是你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不过你还年轻,慢慢走着,总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少时懵懂喜欢了一个人,心有悸动,无论结果如何,想到那份喜欢,都觉得是美好的。”
林早早知道林锦文这是怕他放不下,他摇了摇头道:“父皇,这些儿臣明白,儿臣总不能逼迫一个人为儿臣留在不属于他的宫里。”
沈舟的顾虑他看的分明,这人即便是因他留下了,呆在皇宫里也不会快乐的。沈舟想的太多,以前那点朦胧的喜欢不能支撑他一辈子。
他和沈舟之间也许就像是林锦文说的那样,少年的喜欢,只是朦朦胧胧的,但只要想起那份喜欢,心里就是高兴的。
他去岭南只是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现在他给了沈舟想要的东西,也就是彻底放下了这段往事。
“柳俊溪同萧如归回京了,没有大肆宣扬,你去郊外迎接他们一下吧。”林锦文看林早早频频走神,忍不住开口吩咐他去办事。
林早早对柳俊溪和萧如归心里是相当敬重的,听闻这话忙站起身。
等他走后,顾轻临轻轻叹了口气道:“早早一直呆在我们身边看着,打心眼里也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林锦文抿了口茶道:“感情这种事谁都没办法说的,不过人生处处有惊喜,谁都没办法预测他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尤其是在这种皇权高于一切的年代,林锦文能守着本性,除了骨子里喜欢顾轻临外,自幼一夫一妻制度的观念也是刻在了心上,流淌在血液中。
林早早是个聪明克制的人,他有权有势,又没有乱用这份权势来强求别人。在他这个年龄,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该做什么,该放弃什么。
在林锦文看来,这样的林早早已经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家里病号需要来回去医院做各种检查,只有我一个拿了驾照不会开车的人陪同,每天辗转在公交车上都快要疯掉了。每天我都会抽时间写点的,不过写的不多,今天赶在一起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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