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七月半, 连绵了好些日子阴雨天结束,暑热也已消散, 太阳在中午时有些晒,但也已不是“烈日”,天瓦蓝瓦蓝,飘着几朵白云,又有习习秋风,长安怡人秋,终于来了。
沈韶光回想这个过分炎热夏天,有点心有余悸感觉, 谁能想到因为高温,竟然弄得满城风雨, 天灾差点变成, 更殃及了自己这条小池鱼。相对比,前面半个多月阴雨,衣服发霉, 墙上透着水汽,倒不算什么了。
好赖算是过去了,沈韶光舒口气, 摸摸新做秋装上绣纹, 未来两个多月, 是长安最好时候。等进了十月, 早晚下起白霜来, 便有些冷了。
沈韶光微提松霜绿裙子, 坐下,抱起明奴慢慢顺毛。这松霜绿带着点秋厚重,就如那天午后从城外回来远眺看到颜色一样。衫子是乳白色,比明奴毛色要柔和一些,做成胡服窄袖款式,免得又被某人拽住了。
想到那日,沈韶光颇有些悻悻,觉得自己忒给二十一世纪新女性丢人……大概,穿越久了,灵魂也古典保守了?
不过那日溜达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比如吃到了新鲜煮豆子,好吃蒸猪肉,有点后劲儿村酿,其中最值得一提是荞麦冷淘。
用井水淘过荞麦面条,带着微微涩感和麦面清香,有嚼头儿,拌着芝麻酱、清酱汁、醋、蒜吃,特别清爽。
在坊里米粮店,沈韶光没见过荞麦面,西市或许有,但沈韶光暂时懒得去找了,便与那店家娘子买一口袋荞麦回来。
于是这两天,沈记主人和客人桌案上,便常见荞麦汤饼身影,冷淘、热汤,炝锅、打卤,炒、焖,粗、细,婴儿指头样儿,猫耳朵形状……各种花样儿。
邵杰躬逢其盛。吃一筷子荞麦拌面,嚼一嚼,又吃一筷子,对沈韶光连连点头。
他吃是鸡丝拌面。荞麦面有些粗涩,故而吃时候,要么过冷水,使其爽利,加麻酱蒜醋之类料子拌着吃;要么配浓郁香腴肉汤,以掩盖它粗涩。
鸡丝拌面却又不同。鸡丝用蛋清抓过,又裹了芡粉,温油下锅滑制,然后用猪油加一点银针豆芽爆炒,放一点奶汤,勾薄芡,快速出锅,这样做出来鸡丝极滑嫩。再配一点胡瓜丝,与这筋道涩感荞麦面同吃,舌畔齿间会有异彩纷呈感觉。
邵杰把小碗里那两口荞麦面条吃完,拿帕子擦一下嘴。
沈韶光笑眯眯地明知故问“邵郎君吃着可还适口?”
“好吃!”邵杰赞叹,“只可惜——”
可惜什么?沈韶光提起精神,听他提意见。
“贵店碗太小!”
沈韶光笑起来,邵杰也笑。
邵杰还真不是虚夸,他自小家里富贵,从没吃过荞麦汤饼,第一口觉得味道有些怪,但吃着吃着就上瘾了,只可惜,小小碗里也只有这么几口。
沈韶光就喜欢这么捧场,笑道“郎君先前用过酒肉菜蔬了,这荞麦汤饼居于最后,就譬如艺伎娘子们唱曲儿时最后那个拖腔儿,适当地拖一拖,有余音绕梁之感,拖太久则冗余了。”
邵杰拊掌大笑,小娘子不知道哪来这些妙语,又有趣,又精到!
沈韶光笑道“等再过些日子,秋风更凉些,郎君就可以来吃羊肉芥菜荞麦汤饼了。腌得够味儿芥菜炖大块肥羊肉,香腴羊汤,细细荞麦面,再放一勺炸得香香茱萸酱……届时给郎君用最大海碗!”
邵杰笑道“说定了!”
邵杰又发出曾经感慨“小娘子真该去东西市开间大酒肆。沈记如今已经有些名声,我不止一次听人提起沈记吃食。这时候合该乘风破浪,去东西市,打出旗号来。”
沈韶光午后有闲空儿,喝口花茶,与他细细掰扯“本店卖得最好、获利最多,不是鱼羊鲜、八珍鸭子这些贵价菜,也不是炸兰花豆,拌芫荽豆皮这种小菜,而是玛瑙肉、芙蓉羹之类中档菜。郎君回去桂香园,可以查细账看看,看是不是也如此。”
“我说这个,不是说豪华贵价不好,而是说,我们不是只有‘豪华’这一条路可走。”
沈记买卖确实好,饭时外面等座儿榻上就不曾空过人,但囿于位置、场地和客源,这间店铺大约再发展也就这样了。
邵杰提议,沈韶光不是不心动,但一则买下东市大酒肆所费颇多,目前手里银钱不太富余,再者,豪华酒楼又有豪华酒楼经营之道,还要再摸索。要保准,要赚钱,沈韶光另有想法——找中高档里坊,开完全复制本店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