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酒肆才开业, 沈韶光在亲仁坊时候居多。“小娘子刚走”“小娘子应该快回来了”“小娘子今日住在了亲仁坊”……近来林晏每次去酒肆,沈记那个团团脸管事总是这样说。
林晏愀然不乐。看着管事, 林晏疑心, 阿荠是不是格外喜欢圆脸, 看她奴仆婢子,尽是些团团圆圆——偏她自己一点也不圆。
与裴斐骑马往亲仁坊来路上,林晏还在想这个问题,这阵子忙,不知她是不是越发瘦了?谁想扭头儿那硕大菊花鱼便撞入眼里,还有那端庄四个大字。
不用看牌子,也知道那是沈记了。这样几个字, 林晏抿抿嘴, 感觉自己还没享受特权被别人冒犯了似,阿荠都不曾……
裴斐还要在旁边说,“安然,你要多笑一笑,你家小娘子这样促狭爱玩, 你成日家绷着脸, 比那墙上汉隶还要肃穆, 这怎么成呢?”
林晏看他一眼,到底是带着微笑进亲仁坊沈记。
沈韶光正在柜台后跟管事徐开说事。虽徐开是个精明,之前也在旧店被带过些日子, 但他到底头一回当酒肆掌柜, 还有许多要改进之处。
正说着, 门帘响动,沈韶光抬头“林郎君,裴郎君——”
想不到这两位这么快就来捧场了。都快未时了,这是散了朝会过来?那他们应该吃过廊下食了……当然,不排除他们留着肚子专门来这里吃饭可能性。
沈韶光心里忖度着,嘴里轻松地玩笑道“两位郎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裴斐哈哈大笑,便是林晏也弯起眉眼。
跟他们实在太熟,沈韶光递上菜谱,便介绍起“今日特色菜”来,“今天有炙野鸡。今晨猎户送来雉鸡,已经裹油了,肥嫩得很,炙得带些焦香,撒了孜然粉,下酒最好。”
“又有新鲜鲈鱼,虽不是松江四腮鲈,却也很肥美,是烧着吃,还是干脆切些鱼脍?今天鲈鱼很大,不宜清蒸,不然蒸着吃也是极好。”
裴斐是吃白食,吃什么让林晏选。
林晏想起外面那“秀色可餐”来,嘴上说却是“小娘子看着安排就是。”
沈韶光道“那便切鱼脍吧。最能保持鲜味儿,两位郎君也尝尝我们前些日子新做金齑。”
沈韶光又给配了清炒茼蒿、蜜汁羊排、黄鳝板栗、虾仁豆腐等几道菜,并一道冬菇菠菜汤。
听说有菠菜汤,裴斐笑着点头“这个汤极好。”
沈韶光不懂,喝个菠菜汤,至于这么笑靥如花吗?
福慧长公主进来时便看到裴斐这满面笑容样子,呵……
沈韶光回头,赶忙迎过来。
长公主是亲仁坊老住户了,坊里人多有认识她。见她来到,食客们包括林晏裴斐都正经行礼,长公主摆摆手,径直去林、裴二人上首食案坐了——高脚餐桌都有人占了,他们依旧用小食案。
长公主来了,旁食客不敢与之共食,纷纷走避。沈韶光吩咐管事徐开给打折扣,有些便干脆免了单——沈韶光颇有些肉疼地想,但愿那桌贵人能把窟窿给补上。
沈韶光奉上菜单,问这位贵主要吃点什么。
“就门口墙上那个。”福慧长公主看她一眼,笑道,“其他,小娘子随意就是。”
沈韶光答应着,正要退下呢,却听福慧长公主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小娘子?”
“儿原在崇贤坊开酒肆,贵人还去吃过火锅子,并赐了臂环。”
福慧长公主又打量一眼沈韶光,“想起来了……”
见她没什么别吩咐,沈韶光便去厨房安排。
只服务于这三人,时候并不很大,沈韶光便带着跑堂把一道一道菜端了上来。
看着自己面前菊花鱼,福慧长公主夹一筷子,尝了尝,“甚好!”
沈韶光赔笑,那自然是好,依照你口味,比正常多加了两勺糖呢。
福慧长公主瞥一眼裴斐,又看沈韶光“两次都这般适口,小娘子竟与我口味相似吗?”
林晏皱眉,正待要说什么,沈韶光已经正色道“请贵人恕罪,容民女直言。民女与贵人口味只怕差得甚远贵主出身高贵,爱这色泽流丽、口味鲜甜;民女居于乡野,只爱那清淡。”
沈韶光指指跑堂端上来鲈鱼脍,“看着清淡,其实颇有味道,用金齑和青芥兑在一起,辣中带酸,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