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饭后, 林晏侍从刘常给沈韶光送来一架枕屏,并带来了林晏便笺, 清雅劲健小楷“你卧房缺此一物, 置于床侧挡挡风, 好得快些。晏。”
沈韶光自然不会拒绝,这会子不怕亲密,只恨不够亲密,若是送个枕头更好。
枕屏是秋冬折叠款,可安于床边,账帷以内,与夏季放于轻榻上尺把高小枕屏不同。这架屏风照旧是檀木架, 只是比夏季款要粗壮些, 薄苏绢也换成了厚密些宋州绢,上面图也应景地换成了寥阔湖光秋色,大片留白,一副天远水清样子。
沈韶光却盯着那屏风角一笑,那角上是近景芦苇, 林少尹这是要说蒹葭苍苍吗又想到自己曾问他屏风是不是一套, 所以, 果真是一套,不知道他床头屏风是什么花色
阿圆动手能力很强,三下五除二就给沈韶光把屏风放好了, 又夸赞“还是林郎君想得周到, 小娘子用这个挡挡风, 风寒好得快些。”
沈韶光不知道林少尹是什么时候“策反”阿圆,这是想着农村包围城市吗
沈韶光吃过药,算算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观察观察今秋新腌火腿腊肉,没想到还不到吃午饭时候,林府又有人来,这回换了一个,也是熟人,周奎。这回倒是没送什么日用品,只送了一张便笺“我今日下衙不会太早,勿等,自午睡即可。晏”
周奎笑道“郎君着奴问候小娘子,不知道小娘子好些没有发热可厉害”
沈韶光先谢过周奎,然后笑道“请与你家阿郎说,我好多了,发热也减退了,正跟这儿看腊肉呢。”
周奎笑着行礼退下。
沈韶光拿着那既家常又暧昧便笺出神,昨日撒娇耍赖,问他今天还来不来,林晏说下了衙便来。没想到他还专门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儿,怕自己因为等他,耽误了午睡。这样体贴,这样郎君对自家娘子理所当然语气,沈韶光突然愧疚起来,若以后渣了他
进来拿腊肉,看见似甜蜜似惆怅沈韶光,于三皱起眉,一脸恨铁不成钢,就一架屏风,两个小纸条出息
边儿上阿圆还要“加菜”,劝沈韶光“林郎君说让小娘子少吹风,莫要再冷着了,回屋去吧。”
于三快步拿着肉走了。
沈韶光果真很听话地吃过饭和药,消化消化就去睡她没时没点自然醒午觉去了。
沈韶光觉得自己这辈子似乎都没这么散漫过这么懒散还得追溯到上辈子。这大约就是两世为人好处,有无穷旧可怀。
那时候两天大周末,不加班日子,能睡到早晨九点十点,然后洗洗脸刷刷牙,随意拿个皮筋儿揪上头发,睡衣外面套个运动外套就敢出门。虽然太阳都老高了,林少尹可能都快下朝了,但二十一世纪早点摊儿还没收。
沈韶光去经常去摊子排队买个鸡蛋灌饼,告诉卖饼小哥儿烤得稍微酥一点,里面夹火腿和生菜,要小咸菜要辣酱不要辣椒油,或者去买个夹馃篦双蛋绿豆煎饼,更或者再走远几步,买一笼猪肉大葱馅儿小笼包子,然后拿到卖豆浆豆腐脑小店,要一碗加卤汁、芝麻酱、蒜泥和香菜末豆腐脑。
至于吃完了是回家把外套一脱,看小说或者打游戏,还是约了狐朋狗友出去浪,那就是后面事了。
那美得冒泡日子啊
沈韶光在梦里似乎还能感觉到自己蚕丝被柔滑、能听到隔壁叮叮咚咚不成调钢琴声,甚至下意识地想去枕头边儿摸手机,然而睁开眼先看到是半掩屏风,一片潋滟湖光,用深深浅浅墨色勾勒渲染荻花似乎在招摇着。
沈韶光缓缓呼一口气,梦里不知身是客大概便是这样吧刚才还梦见要去与朋友吃小龙虾呢,梦醒了,麻辣小龙虾也没吃着。
“醒了”
沈韶光拽开屏风,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连床上帷帘都不爱拉,装这屏风纯粹是因为林晏。
“嗯,我梦见吃虾了。”沈韶光照旧把枕头隐囊塞在背后,半坐半倚着,懒懒地回答。
今天天时还早,屋里亮堂堂,林晏看看她面色,探手过来覆于她额头,“又热起来了。”
沈韶光这回没前思后想,直接抓住他手。
林晏手停住,沈韶光拉着他手放在被子上,自己另一只手也加上去。
“阿荠”林晏微笑,柔声叫她。
“嗯”沈韶光抬眼,一脸若无其事。
“喝水吗”
“嗯。那个黑瓷是我常用,中午阿圆才涮洗过。”
她不松开,林晏只好单手拿了那黑瓷杯盏,倒了半盏水,手背在杯子外壁试一试,递给她。
沈韶光坐直,接过杯子,喝光水,自己把杯子放在床头桌案上,然后手接着回来放在林晏手上。
沈韶光仔细研究林少尹手,嗯,是一只好手,修长,白皙,瘦,骨结略明显。沈韶光把他手翻过来,指间有笔茧,掌内有握剑痕迹,用手指肚轻轻摩挲,沙沙,有点粗这大概叫质感
林晏只含笑任她作为。
沈韶光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笑着抓他手心。
林晏反手握住她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两人四手相握,含笑对视。
两人离着实在是近,比曾经从西市回来坐在车里时离得还近,近得能看清他睫毛。美人果然美人,虽然算不得睫毛精,但也已经算密实纤长了;笑时眼角纹路也好看,应该说像兰花初绽还是秋池微漾皮肤也不错,但比不得阿圆和自己;鼻子果然高挺,这样鼻子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然后便是唇上胡茬,沈韶光看看他眼睛,带着笑呢,我要是伸手摸一摸这胡茬儿他会怎么样
被她这样灼灼地看着,林晏咽口唾沫,微低下头,舔舔嘴唇。
沈韶光目光放在他唇上最后到底忍住了,喟然叹息“郎君长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