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讲一次就够了,譬如,纪东行在十八岁成年时,“程殊,我可以追你嘛”
程殊像极了听到一个莫大的笑话,她好整以暇地喝完杯中的酒,摇摇头,“早点回去休息,如果精力太过旺盛的话,找个和你一般大的女孩子,好好释放一下。”
程殊只认为,纪东行把她美化成一个性幻想。
“我是认真的。”
“巧了,我也不是开玩笑。”
……
从清楚自己的心意到如今,纪东行用一种局外人的姿态看了程殊十六年有余。
她也许真心不喜欢纪东行,可是她也未必多欢喜这些年来在她身边的男人。
因为程殊只爱同一张面孔。
程殊的初恋是她的国画丹青老师,对方有个父母之命的未婚妻,程殊曾经介入那个男人家庭很久,为此学业也荒废了,程老爷子知道后,近乎软禁一般地关了程殊一个月不止,命令她和那个男人断了来往。
最后,她的老师当着程老的面,说和弟子程殊什么都没有,一切不过是程殊单方面的……痴妄罢了。
没过多久,程殊就一个人出国游学了。
回来已经是四年之后的事,纪东行看着她身边时不时更换着伴侣,可是向来只是一路皮囊。
她就是偏爱,那种温润斯文、喜欢与厌恶都在一眼之间,然后吞在肚子里,等着她去逼他们吐出来。
说到底,她终究不过是意难平,她拿那些相像的脸孔与性情来麻痹自己。
她终究还是爱那个从未爱过她的男人。
“程西,你告诉我,我哪点不如那些面孔,不如那个男人”纪东行忽地一声愠怒,摔了手里的水晶杯,红着一双眼,冷峻地问程西。
这样气急败坏的纪东行,程西还是第一次见。
从前姑姑也没太过细致地跟程西说过过往,程西只知道姑姑的初恋是个爱而不得的男人,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爷爷过世那天,姑姑最后一次画丹青,还付之一炬了。
“不是不如,简简单单只是不是。”程西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姑姑想要给纪东行的,也不知道,纪东行对于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
“不是。”纪东行不是姑姑想念的那位老师。
好一个“不是”。
纪东行放在嘴里呢喃了几声,好长时间没有开口,昏暖的光源之下,程西隔着一些距离瞧纪东行,他整个人像失去了生气一般,软弱的,无力的,不堪触摸的。
“回去吧。”程西劝他。
待程西走近他,才发现射灯之下的纪东行,右眼角挂着一颗难以察觉的泪。
纪东行这难得的狼狈模样被程西瞧见,他多少有些折面,对于程西递过来的纸巾,更是觉得侮辱,嘴里骂骂咧咧地,“滚开!”
“那我告诉姑姑去,告诉她,你为她掉眼泪了,没准她会心软也不一定。”
“你大爷的!”
程西不恼,掏出手机,要拍下纪东行这个洋相样,纪东行命令她删掉。
“不删!”
“删掉!”
“不!”
“不删是不是,好,我打电话给程若航。”
“……”有人一秒钟认怂,“你打电话给他干嘛”
“他的话一向比我的有用,不是嘛”人家喝酒,是越来越糊涂,二爷怎么瞧着越来越清楚。
“删什么删,我压根没拍,好不好!”程西摊着手机给他看。
哼,纪东行跃起身来,靠着沙发上看腕表,“年素是更年期伴随间接性失忆症了嘛,车子即便少了一个轮子,也该爬过来了,你确定你打电话是年素接的,不是她那个八十岁见谁都喊长坤的姥姥接的”
“长坤是谁”
“是年素的姥爷,也就是她姥姥时常挂在嘴上的死鬼。”
“……”
嗯,看来二爷想打岔,这个悲伤的话题,就此翻篇了。
没成想,他接着喝柠檬水的时候,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说今天他们俩谈的事,谁都不可以告诉,不可以告诉程殊,也不可以告诉程若航。
这些年,纪东行即便对着程若航也很少讲这些心事,他说程若航那家伙太正经,正经得没什么意思。
程西答应纪东行的诉求,她本来也没想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姑姑。
“搞不懂,你为什么喜欢他这样的”
嗯。
嗯!二爷刚才说了什么
程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不敢让他再重复一遍。
“看什么看,你敢说你不喜欢程若航”
啊啊啊啊啊………………
程西炸毛了。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了嘛那为什么次次搬出程若航,你就屡试不爽地认乖呢。”
“他是我哥。”
“是吗”
纪东行一身酒气,勾勾唇角,若有所思地望着程西,那气场乖张得很。
他像是在反问程西的正名,又好像在问她,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程西西,我奉劝你一句哦,别把太多的心思放在程若航身上,别说他不能回应你些什么,即便能,那也是要把程家弄得个天翻地覆,不仅程殊跟着遭责难,没准程若航的前途也得赔进去,你舅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比我清楚,真有那一天,绝对活剥生吃了你。”
“换句话说,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程殊,明白嘛”纪东行很是肃穆的神色。
“我说过,他只是我哥。”
“好,这句话,认进你骨血里。”纪东行手机响了,大概是工作室的车来接他了,他起身走过程西的时候,在她肩上拍了拍,“你还小,很多喜欢与厌恶都是没个定性的,多接触接触新鲜的生活圈子,就会把很多浓烈的情绪淡薄稀释掉,……,说白了,不要把程若航太当回事,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他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