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些湿热的风在院墙之间打转,程若航能嗅到阵阵刺槐花蕊的香气,堂屋里几个宗亲长辈在谈论着明早迁坟的细节,程若航拘着份礼数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父亲吩咐带过来的烟送给了几位长辈,还有几包散的在程若航车上,他抽不惯这类冲的烟草,与程西在镇上闲逛的时候也没买到他习惯抽的那个牌子。
眼下,他有几分难得的烦躁,丢开了茶盏,与长辈推脱,说他们谈着,他出去转转。
程若航轻简的t恤仔裤,窄巷里抹了个弯,就看到桥头不少人,清明前夕,有几个长者配合着气氛讲起了鬼故事――
镇上有人在县城里开计程车,那天时近夜里十一点,天上滚着重重的雷声,像石磨空碾,司机师傅赶着去换班,被一个冒失冲出来的男人拦车了,对方说赶着回家。
司机师傅说要交班了,对方也不听。
师傅心一软,就让对方上车了。
一路二人还算交谈融洽,对方说他出差在外半年有余,急着回家看老婆孩子。
师傅憨笑,表示理解,他也是急着交班回家,媳妇每天晚上都温着饭菜等他回去呢。
师傅将那个乘客载到了目的地,是个老旧的拆迁安置小区。
再空车回头,跟同事交班,回到家已经过了零点了,师傅大快朵颐地吃着妻子留给他的饭菜,妻子给他收拾换洗衣服,从他带进门的外套里掏出了今天开车的辛劳钱,却意外发现了一张黄纸包着的冥元。
夫妻俩吓傻了,司机师傅当即想到了今天载的最后一个乘客。
“后来呢”程西一直坐在桥头栏杆上,听得很是入神,眼下她有些拘谨之色,直接从栏杆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问着下文。
那位长者看程西小姑娘这么给面子,也不卖关子了――
夫妻俩第二天来到了那个小区,侧面打听了几句,才知道小区里有人在办丧事。那人家的男人在一天前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
安置小区,是允许本著居民按着当地风俗操办红白喜事的,也就是说,遇到丧事,小区里是可以停放故者遗体直到火化的。
计程车司机夫妻俩找到了那位故去男士的家属,农村人对这些事情比较忌讳,表示如果真得冲撞了死者,他们愿意诚心来烧纸祭拜一下。他们把昨晚的情况给那个未亡人讲了一遍,拿出那张黄纸冥元,未亡人也很诧异。
亲自去检查丈夫遗体时,发现丈夫右手拳心赫然握着三十块钱。
这与司机师傅的口述对上了,司机师傅当时收了对方五十块,找零了三十。
而昨天他们给丈夫入敛仪容时,很确定,丈夫身上及手上都是干净无物的。
……
故事就此戛然而止,讲故事的人见大家唏嘘不已,稍显得意之色,大家再问后续,他就索性岔开话题,说天色已晚,明日是阴间的大假,大家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没半会儿,各自散去了。
慧慧全程塞着耳机看剧,没听那长者说些什么,倒是程西一副小猫怕水的瑟瑟之感,拉着慧慧回去,没走几步看见程若航抱臂立在一面砖墙之下。
程若航冷谑,怕又要听
西边门楼里的两间卧房,腾给了他们兄妹俩住,其中一间是慧慧的卧室,婶娘知道他们城里人未必就有和生人一道凑合一晚的习惯,就让慧慧去他们大屋对付一晚了。
程西一个劲地喊她不介意,可是慧慧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她睡觉比较迷糊,那房间又是个单人床,还是不要和程西一起了。
他们从堂屋里出来,途经院子往西屋去,程若航哪壶不开提哪壶,“真要怕,就喊慧慧过来吧,我把那间一米五的床让给你们。”
心思不由控制地总是想到那个戛然而止的鬼故事,四下又夜色正浓,裸露的小臂间,毛孔能感受到细微的凉意,程西真得听从程若航的建议了,准备折回去喊慧慧过来。
可是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个夜猫,从庭院里的栀子花树下一个箭影,蹿到院墙上去了。程西本来就一副细思极恐之色,再来个老猫一折腾,她直接吓得惊慌失色,哇呀呀地跑回程若航身边,一双汗手刚碰到程若手臂,他已经拿手掌捂住她的嘴了。
“别叫,是猫。”
……
程若航被程西扑了个满怀,她再一惊一乍地在院子里喊,他情急之下,只能一只手圈住她,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近距离,呼吸混在一起,程若航几乎能听到程西的心跳,为了试图让她信服,他再次柔声强调,“只是只猫跑过去了……”
不知是程西呼吸的湿热还是程若航掌心的汗,总之,程若航被这种陌生的触感灼了下,他松开程西的时候,板着脸让她别咋咋呼呼的。
他们回到西屋,各自没再言语多少,程西似乎也被那只老猫以毒攻毒地忘记那茬鬼故事的羁绊。
“要不要我去喊慧慧,你们……”
“不用了。”程若航让她们睡他那屋的建议还没说完,就被程西回绝了。
她不再咋呼,夜沉得很快,一切人语归为凉凉的静谧。
是夜,程若航做了个明火执仗的梦。
半明半昧间,他已经意识到梦境的恶劣,可是本能与理智缠斗成了网,他陷在一滩汀泞里,爬不出来,也不敢由着自己往下……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