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果糜烂般的花香漫开。
楚云声周围纷乱的光影渐渐稳定。
他的意识飘忽,好像来到了一个黑暗封闭的洞窟中。
洞窟的角落有一块模糊的轮廓,那是一个睡袋。
一个发丝散乱的脑袋从睡袋边缘伸出来,有些迷糊地睁开眼,探出手,向周围摸索,旋即,手机屏幕亮起,照亮了那张脸。
是容陈。
活着的容陈。
“才六点。”
他围着睡袋翻了个身,在枕头上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压着一脸的烦躁叹了口气“算了,不睡了。今天要进无人区,得多做点准备,昨天浪费了点水,还要重新接满”
身形修长的青年从睡袋里钻出来,动作利落地穿上衣服,整理背包。
收拾好一切,他取出一把工兵铲,将前方搬来堵着洞口的石头撬开几块,一边挥开飞扬的尘土,一边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然而,刚踏出两步,他却忽然一顿,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楚云声身上,但目光却很空,并没有从那片昏暗中捕捉到任何影像。
“我什么时候也这么疑神疑鬼了。”
容陈无奈笑了下,摇了摇头,快步出了洞窟。
绵延幽深的大山,缭绕朦胧的浓雾,容陈在溪边接好水,举起云台,开了直播,但对着手机还没说上两句话,他的信号就断了,四处转动,也不见恢复。
他不想就此返回,于是只能掏出相机,选择录视频。
楚云声跟在他身后。
他发现容陈在山中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在闲逛,或是为了追逐一切新奇事物而探险,相反,他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地。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太阳高高升起,又步步沉落。
随着容陈的前行,杂草与灌木覆盖的山道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石块。
那些石块通体漆黑,形状崎岖,雕刻覆盖着混乱的图案,和楚云声刚才所见的那些飞舞的藤蔓上的花纹极为相似,盯的时间久了,就会感受到一种尖锐的绞痛和迷乱。
容陈每遇到这些石块,都会停下来脚步,取出一副锡纸手套戴上,把它们捡起来观察一番。
观察过后,他会将个别的石块图案描绘记录在一个陈旧的黑皮笔记本上。
笔记本翻动时,楚云声留意到里面其他纸张上,还有许多类似的图案和一些扭曲的文字,但它们似乎并不是同一人的笔迹,而是由许多不同的人共同书写记录。
就这样边记边走,容陈在天黑前走出了这片茂盛的森林,来到了一片风声凛冽的悬崖。
他选定距离悬崖不远的一片空地,熟练地搭起帐篷,升起火堆,在吃饱喝足后,又极有安全意识地灭掉了火,围绕帐篷撒好一圈驱虫驱兽的药粉。
夜色静谧,圆月高悬。
容陈将防身的物品放在手边,伸了个懒腰,钻进了睡袋里,闭上双眼,沉沉地陷入了熟睡。
楚云声停在帐篷前,透过窄小的一线缝隙,看到了容陈枕边还未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屏幕中央显示着此时的时间日期,恰好是容陈的尸体被抬出深山悬崖的前一天。这也就意味着,容陈的死亡与死后的诡异都极可能与这个夜晚有着紧密的联系。
似是睡得不够安稳,容陈唇瓣嗫嚅着念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侧着在睡袋里蜷缩了起来。
而随着他姿势的变化,他头发浓密的脑后部位也暴露在了手机的亮光下。
尽管光线极为微弱,但楚云声还是清晰地看到了那是一圈隐藏在发丝间的微凸的疤痕,碗口大,洞穿后脑它竟不是旧神实验的痕迹,而是在容陈还活着时就已经存在。
忽然,夜风送来了某种声音。
楚云声的意识离开了帐篷,循着这声音来到了悬崖边。
周遭一片漆黑,但当他低头望向崖下时,下方却忽然明亮清晰,好似白昼。
而在这样的明亮中,他看到了一层薄薄的灰雾,雾气里,一道又一道人类的影子在地面上匍匐蠕动。这些影子肢体扭曲,诡异如怪树,丑陋如爬虫,从一道两道,渐渐变成数十道,上百道,它们汇聚在一起,向着崖上攀来,密密麻麻。
楚云声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却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目光。
专注,虔诚,疯癫,狂热。
就像蝼蚁在追逐神明。
在楚云声心中下意识地升起这个比喻时,他的脑海霍然一空,周围的一切随之破碎朦胧。
熟悉的噩梦醒来的感觉侵袭过大脑,楚云声的手指骤然缩紧,双眼猛地睁开。
“呼呼”
沉重的气息挤出胸膛,楚云声定了定微微癫乱的目光,控制台、玻璃舱、桌椅,以及插满导管的沉睡的苍白躯体。
一切如常。
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
但楚云声很清楚,这不是之前的噩梦,也不是陆知闲那样的预知梦,而是一个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和途径,由一颗大脑传递给另一颗大脑的信息梦境。
这在将大脑定为不可知的五维生命的第一研究院,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实验项目。
不过,这是梦,也不是梦。
楚云声看向玻璃壁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白大褂敞开,毛衣前襟一片洇湿,西装裤的拉链开着,铜扣落在皮鞋旁边,被地面上一小洼透明的液体浸泡着。
裤子完好,但如果撩起裤腿,就会发现布料覆盖的皮肉上已布满了愈合的细密的刺伤。
沉冷的视线向上,落在舱内人殷红似滴血的唇上。
两分钟后,楚云声淡淡开口“下次,记得擦干净。”
说着,他直起身,温热的手指擦过玻璃舱的顶部边缘。
那里有一线潮湿的黏液残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