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 连累甘露也心虚,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等到了地方,嗬,不止一拨人在等车,“针尖”和“麦芒”也在。
看见沙雕爹过来,一脸热切,说要跟着他一起去白云公社,义务为贫下中农“诊病”。
甘露直觉有猫腻,沙雕爹却开心地不行, 热烈欢迎“名医下乡”。
耿直妈抱着女婿送的“话匣子”,不住嘴地叮嘱女儿“好好读书”、“注意身体”、“按时吃饭睡觉”、“过年就回家去”,末了还压低嗓门, 重申一遍“吃肉伤身”:
“你个死妮子, 敢没嫁人就大了肚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甘露惹不起母上大人,忙不迭地把人都送上车,转过脸就卖萌,哄渣渣樵:
“我爸妈……被小姨的事吓着了,一时没想明白,不会真的过继陈柏舟当儿子。”
卢南樵气哼哼:“怎么不会在你小姨出事之前, 他们就起了这心思,还跑到公社问郭书记, 现在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添个儿子。”
“儿子就儿子,反正我已经不认识他了, 让他呆在芦庄给我爸妈养老,挺好。”
“以后没我陪着,别再回芦庄,那个陈柏舟,天生的公子哥,一肚子闲情,早三十年,他就是那种遛鸟斗鸡,唱曲儿票戏的米虫,p斗他一百回都掰不过来!”
甘露不信:“听我爸说,他干什么像什么,农活、竹编、写字、算账,样样比人强,嗓子也好,还会吹笛子、拉二胡、写酸诗……还会画板报,不像你说得这么游手好闲呀”
卢南樵脸色更黑:“我也会干农活、做手工、写字算账,还会演讲、朗诵,嗓子公认得好,我还会拉手风琴,放电影,做雕塑……那种酸掉牙的情诗,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写给你。”
甘露一言不慎,把人气成斗鸡,闷声不吭。
小心眼樵还不放过她,继续吐槽:
“听你妈的话音,当初是你倒追的陈柏舟他迷上他什么了从前你不是胆小内向,见了陌生人就脸红的嘛怎么跟他搭上话的还敢闹绝食,逼家长去提亲,咱公社那么多小姑娘,谁像你这么……疯疯癫癫,疯丫头!”
那些“黑料”,都白调查了,小丫头一点都没变,都是那么胆大包天,恣意妄为。
甘露也觉得离奇,蹙眉啧啧:
“都忘记了,估计是看他长得帅,我是颜狗,谁帅就跟谁走。”
“姜文松长得也帅,梁学松当初也长得人模人样,你敢跟着他们走吗不要被皮相迷惑,要看品性,看内涵。”
甘露嗯嗯:“反正我都不记得人了,从前怎么喜欢过他,现在都忘了,往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卢南樵不信。
私底下,他专门问过海龟大夫:
失忆的人,如果从前有过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伴侣,失忆以后,有没有可能再爱上一次
答案是:很有可能,旧情复燃的几率超过五成。
海龟大夫引经据典,说爱情跟人体分泌的一种神秘物质有关,一个人会被另一个人吸引,爱得碧落黄泉,生死相许,跟身体元素的契合度有很大关系,精神沟通都是其次。
甘露的“颜狗论”,佐证了海龟大夫的说法,他不能不防。
出了汽车站,沿途在修路,车子颠簸起伏,甘露被颠得昏昏欲睡,趴在卢南樵肩头打瞌睡。
迷迷瞪瞪的,似乎被人抱了起来,进了房间,搁在沙发上,软绵绵地很舒服。
她折腾好几天,又困又乏,懒得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
终于醒了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卢南樵正往餐桌上摆饭菜。
“这是……哪儿”
“我家。”
甘露懵。
卢家的那座院子,她去过一次,就前几天,卢爸宴请沙雕爹和耿直妈,她也被拽了过去,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那房子的模样,她记得很清楚,小别墅,殖民风,上下三层,鹅黄外墙,独门独栋,四壁和院墙上的爬山藤,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比树还高,比拇指还粗,一看就久经风霜。
眼前这一座小院,漂亮是漂亮,缺了点典雅雍容,面积也小了很多。
她心里奇怪,问卢南樵:
“你家有几座院子”
“两座,你上次去的那个,是分给我爸的,这里是我妈的,平时都空着,龚阿姨会定时过来打扫,我到震旦上班以后,离这儿近,暂时住着。”
甘露了然,四下打量。
非常宽敞,带阁楼,带院子,独门独户,虽然没人常住,布置地挺齐全,窗帘、吊灯、家具、成套的沙发……都是淡色系,没有这年月辣眼的大红大绿。
她啧啧艳羡:“你妈妈也能分到这样好的房子”
“她职务比不上我爸,也是一厂之长嘛。”
说完催甘露去洗脸,准备吃饭:
“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拔丝香蕉,蟹黄包,清蒸鳜鱼,还有手撕鸡。”
甘露早饿了,乐颠颠坐在椅子上,拎起筷子开吃。
渣渣樵的厨艺,确实是好,还用紫心萝卜雕了两朵花,玫瑰那么大,摆在餐盘里当点缀。
甘露一边吃,一边贪心不足地问人家:
“就只给你妈妈分了这座院子司机、保姆、后勤有没有”
卢南樵:……
想多了,都木有。
“傻丫头,你不会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组织配备司机、保姆、警卫员那个杜大姐,她也不是我妈的专职司机,她是厂里的司机,经常给我妈开车而已,兼管厂办内勤。”
甘露了然,小声嘀咕:
“你妈妈年纪不大,干嘛不自己开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方便,省事,还不怕人说闲话。”
“开车是技术活,司机师傅们都是吃苦学出来的,男司机没多少,女司机更罕见,杜大姐这样的,全厂就她一个,全沪城也没几个。”
甘露哑然,明白自己想当然了。
这年月汽车罕见,驾校没有,普通人想学开汽车,只能“传帮带”,大部分都是退伍兵转行。
杜京梅会开车,因为她爸就会开车,自己也当过女兵,又肯努力,又遇上卢妈这样的女领导,才有摸方向盘的机会。
看看卢南樵,打小家里就盘着一辆豪车,也没机会开一开,开三摩都是去公社以后才学的。
甘露穿剧之前,考了驾照,买了一辆雷萨越野,没事就驴行,车技溜溜溜。
来到沪城以后,马路上天天有汽车跑来跑去,心痒,手痒,琢磨着怎么蹭到一辆过瘾。
卢爸那边,小司机一根筋,说啥也不同意把车钥匙给她。
卢妈那边,杜京梅一看就是人精,她躲着还来不及,哪敢凑上去
她把椅子挪到渣渣樵旁边,给他夹了一筷子手撕鸡,甜蜜蜜忽悠他:
“我想学开汽车……”
“不行。”
卢南樵一口拒绝,语气坚定,把鸡腿又放回甘露碗里:</p>
“开车是技术活,想要学会、练熟,得花很长时间,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故,像你这么躁的性子,冒冒失失上马路,万一撞树上了,磕到脑袋,把我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