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南樵好笑, 揶揄她:
“刚才还像个女斗士,现在知道害羞了龚阿姨拿你当小姑娘,不会笑话你的。”
“她不会当面笑话我,会悄悄告诉你爸妈。”
卢爸白天还敲怪话,说什么“天才易折”,是长错了季节的庄稼,要戒骄戒躁,不要恃才傲人blabla……
在卢爸卢妈眼里,这个准儿媳是“天才”, 还是“精怪”,始终存疑。
甘露为了自证,搬出史上一长串少年天才, 甘罗十二拜相, 骆宾王六岁《咏鹅》,李东阳十六岁中举人……
铁证如山,搁一般人肯定信了。
海龟大夫嗤之以鼻,说天才早慧,很小就显露出来,没有一个像她这样, 都十六了,大姑娘了, 才一飞冲天。
唯一类似的是伤仲永,突然聪慧,不教而知, 之后又泯然众人。
以上这些天才,都只擅长一样,文墨或者韬略。
而甘露,十项全能,性情大变,任谁看她,都觉得古怪。
卢妈盯着准儿媳的眼神,就很不对劲,一再叮嘱儿子,不要跟小女友太亲近,聊斋里都写,山精野怪小狐狸,最喜欢夜撩美少年,吸人阳气。
卢南樵虽然不信,心里也疑惑,逮住机会就审甘露:
“你白天唱的《牡丹亭》,跟谁学的呀”
“我姑妈呀,她是名伶,教我唱几段昆曲,小菜一碟。”
“是嘛,你姑妈什么时候教你的”
11号院每天都有人盯着,她一个侨眷,绝对不敢公然唱昆曲。
甘露打马虎眼:“姑妈无聊嘛,经常瞎比划,我在一边看着,就学会了,芦庄那边,也有很多乡亲会唱昆曲,我打小天天听,耳濡目染……”
“又撒谎!你姑妈的房间,不准上锁,随时可能会有军管队、帮扶队的人闯进去,她趁没人哼几句,都提心吊胆,还敢瞎比划”
甘露讪讪:“芦庄……”
“芦庄有三千社员,一百知青,会唱昆曲的,就四个人,水平很一般,跟你也都不熟。”
他当了那么久的“小卢主任”,对芦庄这种遍地幺蛾子的生产大队,隔三差五就得跑一趟,闲着没事还要琢磨琢磨,人和事都门清。
小丫头想蒙他
火候差远了。
甘露词穷,技穷,一时想不出别的托词,干脆自黑:
“我唱得也很烂,就是嗓子好,听着还行。”
“小天才,你太谦虚了,知道我爸白天为什么哄你唱吗知道坐在他旁边的那俩人,是干什么的吗”
甘露懊恼:“干……干什么的”
“都是你姑妈当年的同行,跟她一起登台演出过很多次,说你的唱腔、台风,跟甘老板南辕北辙,忘了告诉你,我爸也是你姑妈的戏迷。”
甘露:……
又掉坑里了,爬不出来,装死ing。
卢南樵哪肯放过她,笑得欠扁:
“小丫头,我爸听过几百场昆剧,从没听过你这一种。”
“那是你爸见识少,我这是乡野唱法,不登大雅之堂。”
什么名伶,什么领导,都不如人民群众有创造力,不如小丫头会抖机灵。
甘露花式抵赖,卢南樵气笑了,指着案桌上的手风琴:
“你什么时候学的五线谱”
“那玩意,还用得着专门学看几眼就懂了。”
“你还会弹钢琴……”
“知道那一溜黑白键对着哪个音,照着五线谱瞎弹呗,随便拉个小孩子都会。”
卢南樵槽多无口,面色不定。
甘露也心虚,她不止一次想过“坦白从宽”,又怕惹来无谓的麻烦。
万一被切片了,被架火堆上烤了,多冤。
犹豫再三,她试探着忽悠渣渣樵:
“那个李院士说,人撞击脑部以后,会产生幻觉,我有时候也会……”
卢南樵眼神闪烁:“是嘛,你是什么样的幻觉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在自己生活在另外一个地方,有另外的父母亲人,妈妈在戏剧学院当教授,爸爸在舰队当军官,还有外婆,小时候我都是跟着她……”
“兄弟姐妹呢”
“没有,我是独生女。”
“多大了,还念书吗”
“二十三,念研二,马上研三。”
“研三”
“就是研究生,等你从震旦毕业以后,再参加一次全国招考,就可以上了。”
“有……对象了吗”
“刚上大学的时候,看上一个男神,人家追系花去了,后来发现他是个渣男,害我幻灭了好长时间,考上研,又瞄上一个男神,还没追上手,就到你们这儿了。”
“……”
一问一答,卢南樵的脸色还算平静,心情不得而知。
甘露坐在小沙发上,屁屁底下藏着针一样,左边挪挪,右边挪挪,忐忑不安,生怕渣渣樵接受不了“移魂”,翻脸不认女朋友。</p>
半响,他抬起头,拉着小女友的手,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郑重叮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