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顾雯的浮躁, 顾夫人就淡定多了,跟卢妈的寒暄点到即止,彼此都不提难堪的事。
一杯茶还没喝完,电话响了,食品厂两台关键设施“趴窝”,必须卢妈这个厂长赶过去协调维修。
甘露拿不准她是真有要紧事,还是托词走人,反正这顾夫人出名的事儿精,能避就避, 免得引火烧身。
卢妈一走,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甘露和卢南樵陪客。
以两家不尴不尬的关系, 这顾夫人要是有眼色, 在卢妈起身回厂的时候,就该顺势告辞。
赖着不走,盯上了甘露:
“小姑娘,你老家芦庄的跟碧莲是老乡”
“我是芦庄的,但跟吴碧莲不是老乡,她老家在蟹岭, 隔着一个公社呢。”
顾夫人一噎。
甘露的话虽然不中听,却没毛病, 尬扯“老乡”,越扯越尬。
僵了一会儿,顾夫人讪讪转了话题, 问起甘露的“失忆症”:
“最近总听人说,是碧莲推倒你,害你摔在石头上,才失忆了是不是有误会”
甘露哂笑:“顾阿姨,这件事,没有误会,只有问心无愧,一切以吴碧莲的说法为准,她说有就有,她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话说得这么模棱两可,内涵悠远,不是甘露的首创。
去年清明节,罗崇前进村调查黑字报,问及吴碧莲跟顾修远的恋爱关系,黑莲花就是这个做派,甘露有样学样。
黑心莲推原主这件事,做得隐秘,没有目击证人,她咬死了不承认,甘露也没辙。
又不是要对簿公堂,不存在提供证据呀。
你自己做没做过,心里还没b数彼此明了就好。
顾夫人黑了脸。
她开口之前,怎么都没料到,甘露的态度会这么冲,半点余地都不留。
顾雯更沉不住气,当场呸甘露:
“明明就是你胡说八道,冤枉我嫂子,她根本就没推过你,谁知道你怎么摔到石头上了别污蔑人!”
甘露呵呵,反问她:
“你嫂子的梦游症,治好了没有呀”
“我嫂子才没得梦游症,你别乱说!”
“是嘛,这可不是我乱说,是你嫂子当众亲口承认的,还有卫生院的大夫作证,她这个病,经常犯,然后就管不住自个,稀里糊涂跑别人床上去了……”
顾雯一脸懵。
吴碧莲嫁到顾家大半年,从没犯过梦游症,在战地歌舞团,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传闻。
甘露一看她这表情,就是不知情,冷笑奚落她:
“顾同志,你不知道的事,未必就是没有,你嫂子半夜跑到我爸床上,死赖着不肯走,害得我爸在院子里蹲了一晚上,他是支书,觉悟高,换了别的什么男人……可就要闹笑话了。”
“你……造谣!”
顾雯又羞又气,不敢想嫂子还有这种风月事。
她去白云公社的时候,甘大海已经坐稳支书,只见风光,不见落魄。
顾雯先入为主,认定他是仗着支书的权势,垂涎欺压村里的小媳妇,就算吴碧莲真做过这种事,也是被他逼的。
甘露不管她怎么脑补,不承认自己“造谣”:
“顾同志,你嫂子赖在我爸床上一整夜,是她在公社亲口承认的,说是梦游症犯了,没有勾搭我爸的意思,我爸也信了,可我妈不信,气得把床扔到院子里,当劈柴烧了,那是他俩的婚床,有纪念意义,可惜了的。”
甘露边说边扬起下巴,勾了勾渣渣樵:
“小卢主任也在场,你问问他,我造没造谣”
卢南樵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告诉顾雯:
“这件事确实是有,你嫂子的梦游症挺严重的,在公社文艺宣传队的时候,每年都犯好几回,闹过很多笑话,基层卫生院的条件不好,治不了这种怪病,到了军区那边,找个好大夫,断了病根,免得再犯。”
顾雯再傻,也听出弦外之音,羞臊难堪。
顾夫人也不淡定了,瞥了甘露一眼,提出“赔偿”:
“碧莲犯病,连累你爸妈吵架,烧了婚床,这件事的责任在我们家,回头我让人去一趟芦庄,给甘支书道歉、赔偿损失……”
甘露不买账:“顾阿姨,这误会是吴碧莲造成的,道歉的话,也该是她去吧”
顾夫人一怔,不吱声了。
甘露抱起小白喵,一边撸猫,一边尬聊:
“我们芦庄的人,都挺想念吴校长的,说她是福星下凡,心肠好,本事好,命也好,只可惜孙大贵娘俩,一对苦瓜瓤子,擎不住她的福气,半年之内全都死在水里,孤儿寡母的,现在连个上坟烧纸的人都没有……真惨。”
什么福星
就是灾星!
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谁敢碍了她的路,就诡计百出。
甘露指桑骂槐,骂得痛快,顾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她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没当场炸,已经算沉得住气。
聊天无法进行,母女俩拂袖而去。
卢南樵起身送客,甘露懒得敷衍,坐在客厅沙发上撸猫。
顾夫人这趟登门,刷脸是其次,狡辩是目的,当面就敢diss她污蔑吴碧莲,不承认她撞石头失忆这件事,跟吴碧莲有关。
呵呵哒!
这才哪跟哪儿,就护上了
还派人去村里跟沙雕爹道歉,信了你的鬼,威胁恐吓还差不多!
甘露不吃这个窝心枣,当面怼。
卢南樵提醒她:“顾夫人是朱堇的亲姨妈,这趟来沪城,就住在朱家。”
甘露:……!
这是啥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卢南樵看她两眼溜圆的样子,好笑,耐心科普:
顾夫人叫朱明珠,朱堇的妈妈叫朱明月,是亲姐妹俩。
顾雯这次能顺利转业进电影厂,朱堇的父亲帮了大忙,人还没去报道,已经内定出演一部大制作的女二号。
顾夫人这么放心一双儿女来沪城,主要原因就是有朱家帮着照看。
甘露再怎么从容不迫,也被这个消息惊得不轻。
渣渣樵还揶揄她:“傻丫头,芦庄看着热闹,只是水浑,这儿的水不但浑,还深,遍地都是坑,一不小心就呛水,你泳技那么差,就会个狗刨,别瞎扑腾了。”
卢南樵没有危言耸听,接下来半天,甘露坐在鼓凳上,拿出小本本,记下各种匪夷所思的亲戚联盟。
看似不相干的一群人,总有那么一根看不见的小黑绳,把松松散散的关系串得密不透风。
惹了一个,牵扯一片。
轮到甘露这根“线”,直接归在卢南樵名下。</p>
翻遍她的亲友名单,最有牌面的就是阮红菱,顶着“小詹夫人”的名头蹲班房,地位岌岌可危,前途一片灰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