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位学长满脸鼻涕眼泪,在泥地里狼狈翻滚,嘶嚎惨叫,高声求饶。那形容,只会比那天的林襄惨上百倍。
林襄像被这地狱恶鬼般的惨状吓住了,战战地退后半步。
“他们这辈子都毁了。”霍司容冷酷宣判,然后像淘宝客服索要评论,生硬无情地问:“解气了”好像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迫不得已的任务。
林襄垂下眼帘,低低地吭一声,没再说话。
霍司容伸出手,掌心宽厚,紫青血管如大树枝丫,横生枝节。
林襄顺从地牵上去,仿佛握住遥不可知的未来,胆战心惊,却又满怀莫名其妙的憧憬。
霍司容牵住他步至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隔一扇巨大的玻璃墙,阳光如暖玉温润沉睡中的青年,光晖飞散,灿金光点随同尘埃起起伏伏。
“哥!”林襄震惊不已,上一次见到林砚时,对方还好端端地跟他探讨李杜,怎么不到三个月,林砚就变成了这般光景
霍司容挑了重要的词句,言简意赅同他解释。
林襄听完,沉默了:“所以为了救哥哥,我只有做他的血袋对吗”
林襄的沉默让霍司容心头烦躁更甚,试问谁愿意做血袋,被抽到油尽灯枯,林襄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给林砚供血的命运,就好像林襄这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亲哥哥当陪衬。
霍司容给了林砚一切,优越的成长环境,富裕的衣食,无微不至的温暖关怀。
霍司容对林砚,几乎有求必应,除了在输血这件事上稍有迟疑,直接导致林砚变成植物人。
“我十四岁那会儿,哥哥十八,你派人来把他接走,从此哥哥杳无音信。”林襄扒着玻璃墙出神地念叨:“老妈说,哥哥过富贵日子去了。”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你再次出现,这次终于为我而来。”林襄张着嘴,嘴里热气扑上冰冷的玻璃墙面,形成一圈雾白,他自顾自地嘟囔:“哥哥认识你的时候,十四。我认识你的时候,也是十四。”
“但在你心里,我终究……比不上他。”林襄蔫蔫地耷拉肩膀,像霜打的茄子,额头紧贴玻璃墙,双颊青白,手指抽搐般打颤。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短视频中那四位学长怎么挨的打,还有那天晚上,霍司容愤怒至极,不分青白的一拳头,把他整个人魂都要揍飞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一定会像收拾他们一样收拾我,林襄黯然而笃定地想。
一方面林砚是他亲哥,于情于理他都该帮兄弟,另一方面,霍司容不会容许他不愿意。
他根本没得选吧。
“你不愿意。”霍司容打断他的思绪,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愠怒或斥责,他只是那么说了一句。
林襄怔忪而茫然地回头,不,我愿意,他想说。但张着嘴憋了半天,看着霍司容无表情的冷酷的脸,终究未能发出半个音节。
“你太自私了。”霍司容古井无波地评价道。
林襄沉默,霍司容将林砚手写的遗信递给他。
林襄看书很快,真正能一目十行,一封不到三百字的信,他只花了三秒就看完全部内容,然后耗费整整十分钟,逐字逐句地理解林砚的意思。
他从未让林砚疏离霍司容,甚至他和林砚通电话都要经过霍司容允许,两人通话过程中,林襄连霍司容的名字都不敢提及。
他怎么可能胆大妄为说,林砚配不上霍司容。
林襄一直以为林砚是直男,所以林砚不会喜欢霍司容,而霍司容表现得也好像他永不可能得到林砚一样,所以林襄才敢放肆地留在霍司容身边。
但时至今日,事已至此,林砚才在信中遗憾回首,表明他对霍司容同样心有意之,既然郎情妾意你侬我侬,霍司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他,林砚又为何要眼睁睁看他深陷泥沼才撕开罅隙。
这两人联手逗他玩呢
他们疯了吗
且不说霍司容一个外人,林砚是他亲哥,难道当初林砚就不能拉他一把,提醒他远离霍司容
不,林砚不仅没有这么做,他甚至亲手将霍司容送到林襄身边。
当年若非林砚希望林襄继续念书,霍司容也不可能回来找他。
那会儿林襄对林砚满怀感激,而现在这些感激,悉数化为一阵一阵的反胃,刺骨的疼痛,自腹部向四肢百骸蔓延。
林襄捂紧抽痛的肚子,极缓慢地蹲下身,理智在被狂热感情和可怕背叛烧毁后逐渐回炉,他扒住那面光可鉴人的玻璃墙,从中看见自己狼狈而虚弱的倒影。
“先生,”林襄背对霍司容,蹲在地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们谈个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