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心思叵测,历来不择手段,……你莫为此和你母亲生了隙,还有阿茂,你也说说。”
傅缙静静看着父亲的侧脸,这个他幼时最崇拜的男人,垂下眼睑,遮住眸中一切情绪,再抬起,他回道:“是的父亲。”
“好!”
傅延拍了拍已和自己一般高的长子,欣慰:“家中和睦,才好放心朝事外务。”
“回去吧,时辰不早了。”
傅缙步出中路大书房,余光隐见父亲重新伏案疾书,他立在庭院中心,雪花飘飘扬扬,落在他的发梢肩膀。
幽深的夜,透过漫天素雪,沉默看了那扇透出烛光的窗棂片刻,他转身离去。
……
踩着新落的积雪,他回到了禧和居,一排大红灯笼悬挂在廊下,映出一片橘红的暖光。
傅缙入了正房,见楚玥唇畔噙笑,心情很不错,便问:“这是有何事?”
楚玥确实心情颇佳,午后抓紧时间出去了一趟,除了处理一些要紧事务外,另还抽空看了看近几日的消息汇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镇北侯府反复地请大夫,又急惊,又是彻查家人一连串大动静,有消息灵通者已经扒出个五六分了。
星斗小民,最爱就是这些世家高门的八卦,群众的想象力是非常丰富的,有了这五六分做底子,最后竟把镇北侯府明面上发生的事,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什么继母子争锋,夺嫡波及各家内宅,等等等等,只有你料不到的,没有他们想不出来的。
最后的最后,呼声最高的就是继母不忿继子,觊觎世子之位,继而处心积虑谋而害之。
虽是流言,但耐不住百姓们乐意相信,于是乎,楚姒以往经营得宛如不锈钢一般的慈爱继母名声,遭遇了空前打击。
什么早就说不可能了,哪有那么好的后娘呀?笑话!
什么果然心机了得,居然一瞒就是十来年,可惜了,没能继续藏下去。
还有好多好多,楚玥看得身心大畅,心情飞扬到现在都没能落回来。
“你不知道,还有好些高门大户遣人出来听的,这笑话她们是看得津津有味。”
“是么?”
傅缙也有在市井放人,不过近几日太忙,不重要的消息先一步过滤了,他还不知道。
闻言,他心情终于畅快了起来。
“也是,伪终非真,焉能长存?”
傅缙话罢,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这茶不错。”
楚玥无语,这不是您老人家从前面送进来的吗?喝习惯了,当然不错。
她笑:“今儿前头送了许多东西进来,我先归置了,也不知位置对不对,要不你看看?”
既然傅缙补偿安抚了,倔着没意思,谁让人家的拳头大呢?为难谁也甭为难自己了。
“随意即可。”
不过既提起,傅缙也来了几分兴致,搁下茶盏:“我看看。”
他站起,往内屋行去。
暖香融融的内房,添置了许多东西,看着和平日更满当了些,也更具生活气息一些。
他看了两眼,踱步至小书架前,皱眉:“茶经怎可和兵书放在一处?”
如意放的,她怎晓得书籍如何摆放才叫雅致?叠整齐搁进去就是了。
傅缙将书籍抽出来,然后分门别类,一本本放进去。有横有竖,有疏有密,放好后他略略打量,还略调了一下位置,最后押上一个拇指大的玉麒麟,又挪了挪。
不否认看着确实有格调多了,只楚玥没好气,这个龟毛男!
“早些歇罢。”
踱了一圈,作出了好些微调,诸如杯盏的摆放次序,茶叶的储藏,看时辰差不多,傅缙终于肯作罢,让沐浴安歇。
也没唤人入屋伺候,他自己信手拉开衣橱取寝服,谁知一瞥,他眉心却拧了拧。
“这柜子没擦干净。”
楚玥凑上去一看,却见他正看的位置有一抹浮尘。
不大,也就一根手指上下的范围,在合页一角的隐蔽处,极不起眼。
她进门是秋天,春夏衣裳还锁在大衣箱里,这一排的檀木大衣橱没用完,还空了好些。傅缙衣物进来,如意等人擦洗过后,就能直接用了。
今儿搬来的物事不少,这临时匆匆擦的,漏掉这少许地方了。不过楚玥进门也没多久,这尘很轻很薄,又隐蔽,夜间烛光到底不够明亮,她得凑上去才发现。
这洁癖男!
眼睛要不要这么利啊?雷达似的!
楚玥无语。
“这仆妇办事忒不仔细,应当敲打敲打。”
他如是道。
楚玥还能怎么说?只好笑着应了:“嗯,我明日就让她们仔细再收拾一遍。”
莹莹烛光,她笑意微微,唇畔一点笑涡若隐若然,眼角微微弯着,盈盈水眸映着烛光,灿然生辉。
傅缙看着,心里那点儿不自在忽就去了。
实话说,他先前姿态颇强硬,现在却突然就使人把起居之物搬进她房内,脸面多少有那么一点下不去,现在见她笑意盈盈,忽就舒坦多了。
“早些洗漱吧。”
也是,这世间的妇人应当都欢喜夫婿更亲近的。
楚玥应了一声,她已经沐浴过了,漱口宽衣即可。天气越发冷了,她直接爬上床卷起被子,也不再等他。
傅缙也不在意。
烛火也熄灭大半,仅余墙角一点橘黄微微摇曳,帐内昏暗,二人躺在床上。
楚玥掖了掖被子正要睡,忽听隔壁他问:“可还需招大夫?”
她一愣,慢一拍才反应过来,他是问那日的惊吓,“早好了,无需。”
昏暗的帐内又静了一会,半晌,那边又道:“那日我担心阿茂,惊吓了你……”
男声低沉且缓,这算致歉?
楚玥诧了诧。
那日的事,她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过去的没必要就让它过去吧,纠结没意思。
不过现在听着,倒也舒坦,她道:“我没事,都过去了。”
黑暗中,听傅缙“嗯”一声。
又等了半晌,他再未说话,她就掖了掖被子,闭上眼,睡吧,有点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