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把右手放在背后, 那修长的手指, 正不受控地紧紧掐着手心。
在看到碎光在江亭远的额头落下亲吻时, 安塞尔在心中已谋划了大约数百种弄死碎光的方法。
虽然碎光现在已是神明, 但不是那些创造星系后就隐于云端无法触碰的神明,他是出现于人间的现世神。那么……会不会有弑神的可能呢
安塞尔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微笑, 银色的眼睛与头发在神殿炽光的照耀下,闪耀着传说故事里,生于海中的人鱼般绮丽的光泽。
海。
安塞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不知什么时候他脚下竟然蔓上了一层泛着海腥味的水。这水越来越多,将整座神殿的玉质地板全部淹没。
冰冷, 带着海腥味,还有轻微的浪潮拍打着安塞尔的脚背。安塞尔就像站在海中一般, 看着面前踩在水面上的碎光, 江亭远已不在原地了。
“这不像是某种投影。”
海水越来越多, 高高的神殿天花板上倒灌着大量的海水, 浪花飞溅到安塞尔玉白的脸上,安塞尔抬手把脸上的海水擦掉。
“神明……要杀了我吗”安塞尔轻声问。
站在水面之上, 神色不动的碎光则居高临下看着安塞尔。
“虽然见面不多,但我一直很想说……”
“你这样拖长调子,每次说话都像歌咏一样的声音,实在太做作了。”
海水已淹过安塞尔的膝盖, 他听着碎光的话,也不动怒,他仰起头, 亦如在宫廷中与其他政客会面般波澜不惊。
“这是王室的传统,而你并不像会在意这种事。”
安塞尔依然慢条斯理地说着,最后他像是明白了一般,语调轻柔却隐含恶意地说。
“因为亭远喜欢听我说话,你……嫉妒了吗”
话音刚落,那倒灌的海水如同捅破了天穹一般重重落下,瞬间就把安塞尔的身影吞没!
碎光望着眼前的景象,脚尖轻点水面,海水依然不停下落,直到将整座神殿全部填满,水面超过至高神神像的顶部为止。
人类在水中活不了多久,即使安塞尔有遗族血统,他也无法在这高压水下存活太久。
“离开嘉兰,不再出现在亭远面前,我就饶了你。”
棕色长发的神明低头看着水底,透亮的海水可见度很高,碎光看得到沉在底部,银色长发随着水流披散的安塞尔。
那位一身黑袍的帝国亲王,睁着银色的眼睛,嘴角轻轻飞出几颗气泡,却依然没有求饶,也没有挣扎,而是直视着碎光。
碎光从未轻视这位尚未觉醒的神明,即使他现在困于人身,但安塞尔脸上依然是那副冷静自若的神色。他高傲的性格与教养,就算再痛苦也绝不会允许自己露出丑态。
碎光微微挑眉,手指微转,打算再施加一些压力,结果原该在他眼底的安塞尔却不见了。
透明的海水却从底部开始,仿佛被人倾倒了浓厚的墨汁,以极快的速度将海水全数沁染成浓稠的如深渊般的黑色。
“……你应该还没有觉醒才对。”
碎光往前走了一步,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只玉白的手缓缓伸出水面,安塞尔浑身一滴水珠也没有,他依然是那位时刻保持优雅与体面的亲王。
巨大的神殿里,除了已变成墨色的海水外,连原本雪白的神殿墙壁与天顶,也像被墨汁晕染的宣纸,被涂抹上漆黑的颜色。
“觉醒我只是在想……”
安塞尔把垂落在额前的几缕长发往后捋去,他抬起右手,把左手有些散乱的白手套重新拉好。
“在嘉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异象。如果也不是投影,”安塞尔抬手轻点自己的额角,“那么你也许影响了我的精神。”
“很聪明。”碎光不带感情的称赞。
安塞尔朝碎光抬起手,在他脚下那漆黑如墨的深渊之影如潜伏打猎的蟒蛇般,高昂而起,对着碎光吐出漆黑的蛇信。
“在我的精神世界,我的想象……都该成真。”
那条黑色的蟒蛇在安塞尔的手往下一挥时,便立刻张开大口以灌满毒汁的尖牙对着碎光一跃而起。
“……你在旁边看戏吗”
碎光则突然叹息一声,抬手在虚空中一抓,就像抓到了一块布料的一角,他将这整座诡异的神殿如同撕扯脆弱的布料一般狠狠撕碎。
天光大亮,安塞尔眼前一闪,他已回到了神殿里,江亭远和碎光依然站在他身前。而在那重重帘幕之后,安塞尔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那像是曾出现在他梦中的白袍老者,然而在他再一眨眼时,对方却消失了。
“我可不想让他看笑话。”
碎光说的话有些莫名,江亭远一脸困惑,可站在对面的安塞尔却似乎听懂了。他的目光转向江亭远,刚才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对他似乎都没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