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十点多,客人散得差不多,甘砂和白俊飞帮忙收拾残羹剩饭,戴克才闲下来。
店员还在厨房扫尾,三人坐店门附近的桌边低声交谈。
“游征当初从余瑛那抢来的东西,现在在哪”
两个男人习惯了甘砂直爽的个性,对她的开门见山见怪不怪,只是内容却让他们对视一眼后沉默下来。
一次性杯底在桌面划圈,白俊飞轻轻捏了下杯身,说:“我们不知道。”
刚才那一对视太像暗中串通,甘砂显然不信,“到这种时候了――”
“真的,这次绝对没任何隐瞒,”白俊飞说,“当初我们约定,谁进去了,东西就是谁的。”
戴克也点头。
甘砂习惯了单打独斗,尤其游征一事上,和两人看似熟稔,实则疏离。
“如果我找到了它……”搭在桌面的手指敲了敲,甘砂交替看着两人说。
戴克防备扫了甘砂肩头后方一眼,店员仍在里头忙活。
他郑重开口:“你能找到,那就是小征的意思。”
甘砂噌地一下站起,椅子尖锐嘎吱挪位,四道目光齐齐扫射至她脸上。
“……谢谢。”
丢下没头没脑的两个字,甘砂匆匆作别,任由白俊飞在后头“喂”了几声,仍是头也不回。
“她总是这样。”白俊飞眯眼望着阳光下的摩托车闷闷地说。
“她到底想干什么”戴克也伫立在店门口,摩托车喷出一股尾气,轰鸣而去。
“找人算账吧。”白俊飞琢磨了一会,倒不是担心赃物的藏身之处,相反他觉得甘砂会顺利找到东西,没有人比她更接近游征了,“如果她想拉人,你还干不干”
戴克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不知一时不理解,或是没考虑清楚,并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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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里的齐家大院染上暮色的三分昏暗,一如齐方玉葬礼当天的死气沉沉。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齐烨也觊觎着批赃物,游征会冒着风险再次潜入把线索藏于其中吗
时隔数月,甘砂再次踏足,险些忘了自己属于齐烨麾下一员。自游征身陷囹圄,那些曾经追杀她的人销声匿迹,连当初的暗花也不了了之。
也许对方惹了一屁股麻烦呢。
甘砂由人领进,在齐烨的书房外等候,正琢磨着旧事,房门被从里拉开,光亮漏了出来。
一个人影匆匆闪出,抬头掠了她一眼,惊诧稍纵即逝。
甘砂这边也是如此。
门后长身玉立的男人似对两人的碰面见怪不怪,淡淡说了声:“进来吧。”
金莉憋足劲般横了甘砂一眼,低头退下。怨恨的背影挤进变窄的门缝里,甘砂最后望了眼,才合上门。
“齐先生,挺有意思的,还帮我安排了这么位‘贴身保镖’。”甘砂无不讽刺开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数月前她可没想到自己敢以这种口吻和齐烨对峙。
齐烨仍是那个锃光瓦亮的光头,他的以此明志似乎明了另外的志向。
“我说过她很多回,可是你也晓得,枪打出头鸟,一个人若是鹤立鸡群,即便没有主动树敌,敌人自然也会找上门来。她这次是做得太过火了……”齐烨似不介怀她冒犯的语气,风轻云淡撇清关系,“不过手下也被她下重金遣散,人也规矩了两三月,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嗯”
草菅人命在他眼里只等同于过火,但甘砂也走错了逃避的一步,如今已无力回天,一切除了秋后算总账,似乎别无他法。
“既然齐先生出面替她说话,我还有说‘不’的余地么”甘砂说,“但齐先生也说了,她跟我是私人恩怨,与齐先生无关,希望再有下次,我跟她能清清楚楚了结,齐先生嘛,坐山观虎斗岂不是更好”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甘砂,老爷子果然没有看错你。”齐烨又掏出一根雪茄,夹在指间要点不点地把玩,“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老爷子的葬礼上。以前曾听到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那会终于见到传言中的 ‘女主角’,又事关我父亲,所以对你看法难免有失偏颇。现在看来,是我目光狭隘了,我道歉。”
“齐先生过誉了,”甘砂说,“这回我空手而来,并没带回齐先生想要的东西,怕是担不起这份歉意。”
“我说你担得起就担得起,不必谦虚。”
齐烨岔开话题,朝她走近,手上扔捏着未点燃的雪茄,和她之间缩短到当初共舞的距离。
灯光暧昧,气息危险。退一步露怯,近一步过线。
甘砂兀自不动迎着他,眼皮冷静一撩,问:“听说齐先生之前留这个发型是削发明志,不知道现在意义是不是变了呢”
夹着雪茄的手两指抚了下鬓角,他一动,甘砂也逮到机会不着痕迹远离他一步。
齐烨说:“你觉得如何”
这话问得暧昧,甘砂不知他意指发型还是意义,索性装糊涂:“齐先生一表人材,无论什么发型都不会影响风度。”
齐烨笑,“你看着第一眼不会觉得像劳改犯”
特别的词眼蛰疼了她的耳朵,他一定是故意的。甘砂端详了他一会,还好游征比较像游静芙,这位神似齐方玉多一些,是以同个发型也不会太撞脸。
“齐先生的气质跟监狱不太相似。”甘砂随口说。
齐烨轻而易举缩短两人间距离,熟悉的男士香水味萦绕在她鼻端。
他说:“那像哪地狱的”
甘砂说:“我也没到过那,不太清楚。”
齐烨若有所思,“可能老爷子比较清楚。”
甘砂虚虚实实打探着,“齐爷看到他唯一的儿子能接掌他的事业,想必在极乐世界也会很欣慰。”
“唯一”齐烨很快抓到重点,短促嗤笑一声,“那可不见得,我的老子我清楚,对事业倒是挺专注,十年如一,对女人嘛……男人的劣根性,贪得无厌。可能你也听到过什么传言吧……”
甘砂只得与他步步为营,说:“既然只是传言,没经过官方确认,可信度自然不高,听过也就罢了。”
“那就是听过了。”
齐烨又逼近一步,甘砂已无路可退,身后就是齐烨的大班桌,势头太急,踉跄一下。
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她的腰,秋天的衣服轻薄,那片手掌熨烫她的肌肤,即便她站稳也不见撤退,反而有蔓延的趋势。
齐烨继续:“我倒觉得不止听过,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男性危险的气息呵她脸上,再近一点,她几乎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甘砂不怒反笑,“齐先生是想用’美男计’套我的话吗”
甘砂这人,直来直往,说出何种不应景的话都不叫人意外。
齐烨轻佻地说:“怎么,我不够格么”
“是我不够格,”她镇定地见招拆招,“下次吧,我一定带着齐先生想要的东西来。对了,齐先生,你这里有根女人的头发――”
甘砂的目光停在齐烨的肩头,认真而执着,齐烨也反射性低头,甘砂趁这一瞬,挤出了他与大班桌的缝隙,快步又不至于仓促走向门边,嘴角轻挑:“先走了,祝齐先生和齐太太有个美好的夜晚。”
门在眼前阖上,倩影消失。齐烨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才夹着雪茄,触碰到的地方不多,但只觉整个掌心都残留柔软的温度。
他笑了下,神色渐渐冷却。门外已飞快下楼的人也同样如此,甚至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