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砂觉得这个相处距离差不多了,就算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也不见得一辈子亲密无间。等图图结婚那天,她还是会按亲妹的情分送她出嫁。
“百亩仓库”当初私自商住两用被罚了款,重新装修后彻底拆除宿舍,只留简单的休息间。两人的住所仍是在当初图图找的公寓里,同层,隔了几户。
一直呆到将近十一点才离开,走的是后门,甘砂把摩托调转好方向,拧亮车头灯又忽然熄灭,人跨下车。
图图已锁好门,问:“姐,怎么了”
甘砂目光停在屋角,“好像看见有个人。”
夜黑风高的,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饶是图图胆子不小,也忽觉后背一凉。
甘砂大步走过去,一只矿泉水瓶盖不小心给碾飞,骨碌碌转出好远。
屋角的巷道悄然无声,别说人影,连只翻垃圾桶的过街老鼠也没有。
“看眼花了。”甘砂走回去,戴上头盔,“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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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戴克带着哈欠和醉意开店。不久,店里来了意外的熟客。
过去三年多,甘砂大约每月会来店里一次,点一碗鲜虾云吞面,挑的都是闲日的下午,戴克得空和她聊几句。像这么一大早的光顾,还是第一次,实在难以想象为了一份早餐奔波大半小时。
早上生意火爆,又逢一名店员请假,戴克一直等到十点半才闲下来。本以为甘砂早走了,没想她可能只是往外溜一圈,让出空位,然后又折回来。
“有事”戴克也不跟她虚与委蛇。
甘砂点了下头,依旧开门见山的风格,“他出来了”
戴克出现短暂的犹豫,甘砂鼻子哼一声,扔下一句“我知道了”,便跨上摩托轰响油门。
戴克追出几步,本想替好友辩解几句,比如他现在状态不是很好,等等,但横竖觉得不对劲,最终也只能目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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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征暂且在武馆附近呆下,焦青山好歹专业出身,给游征制定了一整套方案,从饮食到训练内容,全面涵盖。
十里村回去过一趟,游静芙回家次数稀少,多亏两位好友日常打扫,小院才不至于荒芜。下面管理处寄养着戴克新养的一条狗,也是黑背,游征昨晚随口问,叫贝塔吗。
戴克朝白俊飞笑起来,“我就说他一定能猜到。”
白俊飞嘴角一抽,讪讪着,“这不挺合理的吗,阿尔法后面就是贝塔,多顺理成章啊。”
训练的间隙,焦青山有点好奇,问:“你这么苦练是为了什么,反正你再怎么着一个月后也干不趴我。”
游征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对干你没兴趣。”
“哟――”焦青山搬出蹲号子的娱乐作风,捏着嗓子叫着,粗鲁地问:“那你是要干谁啊”
“……”游征出奇没有搬出口头禅,暧昧一笑,“关你屁事。”
焦青山尖叫得更亢奋,“哎哟我操,你脸红什么”
“……滚!”
游征站起拍拍屁股,往洗手间遁形。焦青山笑了他半路,等人终于不见了,隔壁两个其他教练的女学员屁颠颠奔过来。
“教练,刚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呀,感觉挺上道的……”
“教练,他结婚了没,有没有女朋友”
“哎,你问得太直接了,会吓跑人的……”
“嗨呀,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
焦青山虽外形比较吓人,但对女孩子耐心十足,总体印象还算亲民。
他故意板起脸,“我说你们这些黄毛丫头怎么都不矜持一点呢……”
比较直爽的那个喷他,“矜持的都往隔壁瑜伽馆跑了,哪像我们这些女汉子……哎,教练,你还没回答正题呢,别转移话题。”
小姑娘们背后,游征慢腾腾走回来,对这边状况一片懵然。焦青山忽地阴笑,说:“他可不喜欢女人,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骗人吧,我还见过他往隔壁瑜伽馆窗户上凑。”
“……”昔日抢劫犯被打成痴汉,焦青山老脸一黑,说:“所以说你们看走眼了吧,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谁不是好人了”冷不丁的男声插进来,游征已经走到三人身旁。
“呀!”比较含蓄的姑娘尖叫一声,双颊飞红,拖着同伴急匆匆跑开了。
游征问:“你们在聊什么”
焦青山说:“聊你偷窥隔壁瑜伽馆,干什么,那里有你的老相好啊”
游征愣了下,轻佻而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看美女啊。不然整天对着你这疙瘩脸有意思”
“……”焦青山捡起全套砸他脸上,“操_你妈,看来老子给你训练任务轻了!”
不等游征接稳,焦青山把他揪进格斗笼里,再次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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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游静芙如期乘飞机回来。游征提出去接机,游静芙说不用了,她怕会忍不住大庭广众之下扇他巴掌。
后来证明,该来的一样也逃不过,这“啪”的一声,回响在游征略显空旷单调的公寓里。
“我以为你爸去世会结束你的风险,没想到只是一个开始。”游静芙肃然立在他面前,矮他一个头,气势却不容亵渎,“早早把我送出国,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的。”
“打得好,还有吗”游征也不卑不亢,好似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与过错,与她无任何关联。
下一瞬,火辣辣的一掌响在他另一侧脸颊上。比起白日的训练,力度只是毛毛雨,心里的难堪才叫人钝痛。
“你为你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但是你的妻儿呢,你凭什么要拉她们做垫背,让她们替你承受伤害”
游征没有得到过祖父母的庇护,家庭核心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母亲和自己。他上一段婚姻里,游静芙坦言不会替他照看小孩,既然他决定成家,那就应当自己把家庭负责到底。游征隐隐感觉到,家庭对游静芙是种束缚,也许当年单身养娃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她非常不待见辜负女人的男人。
他先想到法律上的妻子,才反应过来早已成为历史,游静芙应该另有所指。
游征盯着她,眼神倔强,缓缓开口:“做出的选择,我会负责到底。用不着妈妈操心。”
游静芙察觉出异样,神色一凛。
游征嘴角轻扯,语带嘲讽,“那个警察,我是不是应该叫他爸爸”
果然,十八岁的挫折他仍记恨在心。
她的右手重新举起,却僵硬半空,片刻后,垂落自己身侧。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游静芙没做过对不起你爸的事。”
母子的初次见面不欢而散。那个警察被牢牢藏在心底,游静芙不愿跟人提起,像怕被流言玷污。其实游征一色一样,高墙内极其无聊与枯燥的三年半,他也从来没把甘砂当成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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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砂不再费心打探游征的去处,既然他不主动,那就索性跟他拉锯战,三年半过去,也不再差这一年半载。
只是露面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里,甘砂处于下风,有时也颇为不耐。就像上幼儿园时,周围一圈小朋友都拿到小红花,唯独她没有,对小红花的渴望就会转化成厌嫌,噘嘴跟家长说,其实我才不稀罕。可下一周又向往起来。每一次希望落空,厌嫌便会增加一分,直到拿到小红花才猛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挺喜欢的,全然忘了曾经的厌恶。
游征这枚精神小红花,轰轰烈烈经历了四次厌恶的加码。
一直到了四月底,夏天开始偷偷摸摸登场,甘砂换上了短袖,拎着几个狗罐头回住处。
她也定时回鸭场看看,跟主理人混了个脸熟,每次回去顺便给戴克的黑背捎几个罐头,虽然这家伙餐餐有肉,还不缺玩伴――一只吃百家饭的胖橘猫和成群的鸡鸭鹅。
甘砂每次必定会去吊床那荡一荡,心情不好就冲黑背吼一句:游征,过来!
那帅哥可能只听清后半句,撒开脚丫子就蹦过来狂舔她裤腿。
而这一次,甘砂再次有了被人鬼鬼祟祟跟踪的感觉。她在门口停步,塑料袋翻转过来,罐头咕噜噜滚满门口,跟布了地雷阵似的。
然后家门敞开,甘砂径自进里屋去。
没多久,罐头给人拾起,擂成一栋,稳稳当当端进了玄关鞋柜上。
门锁被扣上。
甘砂缠上最后一截缠手带,黑色弹力带将两手裹出十足的力量感,她眼皮一撩,冷声道:“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