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杭乐很知趣的讲得更仔细了:“然后早上我们装好东西出发的时候大概是八点,那时候他就去了后座,不过那时候还和我说了几句话,现在回忆起来的话他比之前说的话更没条理一点。”
“后来我们休息时小川说要和我换车开,他表现得很抗拒还挺凶,我还是没有注意,那时候是两点四十,我看过时间。”
说到这里,他有点心虚,因为就是那个时候他已经给柯炎的矿泉水下了药了。
柯炎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半。假设他是昨天你们逃走时被咬的,那么从被咬到发病是十二个小时,从发病到完全失控也是十二个小时。分为两个完全不同的阶段,一个是有理智的,一个逐渐失去理智。”
尹川听明白了。
“所以……我距离发病还有十二个小时。”他面上一片空白。
天色渐晚,当天夜里他们注定又走不成了。
柯炎病了,还有安眠药的药效,本来就靠尹川开车前进。现在不仅尹川被咬,还要担心他是否会病变,根本没法出发。
杭乐把便利店里面的死人抬到外面去用雪掩埋了,腾出中央一片空地。
柯炎则挪动车辆把便利店门口的玻璃门堵住,以防晚上有什么变数。
“王”已经醒了,赤红着双眼想扑上来撕咬,杭乐把他拖到办公室去,随便给喂了点吃的。
病发的人终究还是人,又是他的朋友,只要被绑住不能造成威胁,杭乐就下不了手。
这世界上那么多病变的人,说不定国家之后会有疫苗,说不定还能看见他们痊愈的一天。但是他也不敢抱很大的希望,因为刚才柯炎在外面说的话。
“如果他有事,我不会对你们很客气。”
那时柯炎半靠在墙上,俊美的脸孔像是犀利的刀锋,眼神里有他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东西。
他明明病着,却转眼掌控住局势,让杭乐这个年纪大好几岁的人心生畏惧,不敢再次轻视他年轻而算计。
夜里尹川终于睡了过去。
柯炎坐在他的身侧,摆弄着枪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柯炎心急如焚。
以前不过一天一夜就能到达的首都,现在却远在天边。如果继续以这样的龟速靠近,他不敢相信到达时那里已经发生了怎样的情况。
末日后先是被高速路的狂热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逃出后又轻信同类造成这样的损失。他已经很有防范意识了,但是那都是在象牙塔里学来的,面对真实情况根本不堪一击。
柯炎一直行事谨慎缜密,年轻和没有经验是他最大的弱点,如果这次遇到的不是还没坏得彻底的杭乐,又或者对方不仅仅是觊觎他的枪,那么别说龟速前往首都了,他们会直接命丧加油站。
他心事重重,忽然发觉,即使他赶到首都,又能做什么呢如果父亲和大哥都病变,如果政府消失了,连国家都不复存在了,他能做什么
唯一有点希望对疾病研究有帮助的人就是尹川,除了不想让尹川留在新京等死,他本就不是单纯的带尹川去首都那么简单,如果连尹川也病变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伸手抚上了尹川的额头。
大半个月来,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做了许多过分的、奇葩的事,但是最初那股反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
他觉得尹川讨厌,嫌弃他秀不玩的下限,可不想他死。
不仅是因为带他去首都那个原因。
就是单纯的……不想他死。
尹川忽然睁开眼睛:“柯炎”
柯炎面无表情把手收回去了,若无其事目视前方:“嗯”
烛光里尹川眼尾的泪痣在在光线里闪动一般,他迷迷糊糊问:“有几个小时了”
原来睡着了还惦记着十二小时一个阶段的病变。
“七个小时。”柯炎平静道。
“我乱叫了吗”尹川问,“有没有说胡话”
“没有。”柯炎说。
按理说,这个时间尹川又该瞎几把说一大通乱七八糟的话了,烦得不行那种,他却没有。
他侧过身,眼睛湿漉漉的,很像某种乖巧的小动物,完全没有了平时的跳脱放浪。
他说:“柯炎,我如果病发了不会咬你的。”
柯炎:“不会的。”
不会病发。
尹川又说:“真的,我觉得我肯定可以做到。”
柯炎这下转过头了,看着他,但还是没什么表情:“没做到我能怎么办被你咬了之后再打你一顿”
“真的不会的。”尹川低声说,“我喜欢你啊。”
柯炎:“……”
僵硬回头。
就是要死了也不懂得刷点好感度,这就是尹川吧。
“对不起啊,我私自对你做了那种事。”尹川早就想道歉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也不是很后悔,反正做都做了,如果不是那样,你也不会认识我啊。末日前阿蓝哥问我有没有什么遗憾,我是没有的。因为我们本来要去表演,还能见你一面,和你握握手,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什么表演”柯炎没听他说过这件事,以为他就是那种无视别人隐私,闯入别人家中为所欲为的粉丝,无道德无底线,自私自利品性败坏。
“柯氏青少年艺术基金会开幕式啊,我们乐队受邀表演,排练了好久好久,每天都很勤奋,曲目练得很好。”尹川说,“那天你是一定会去的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我是最帅的鼓手哦。”
沉默了几秒,柯炎:“嗯。”
他知道有这回事,但是他早已订好了去国外的机票,那个开幕式他根本不会参加。
意味着如果不是末日,他不会认识尹川。
“可是没有了,世界没有了,表演也没有了。”尹川语气低落,“我想要的好像从来都得不到。”
所以你就自力更生来偷我
柯炎有点无语。
这并不是什么很好很值得原谅的理由。
尹川道:“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柯炎:“嗯。”
原谅吧,谁叫你是个无赖。
本来气氛恰好,愈渐温馨,属于人类善良那一面的大度之光正将他们包围,无比圣洁。
“那,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尹川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柯炎:“……”
不远处听得正起劲的杭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