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
他总觉得长子还是那个精明强干却渴望着他一点关注的年轻人,总觉得次子还是那个才华横溢却有勇无谋、性格里带着点天真的孩子,可是陆阖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似乎察觉到陆川也正在超出自己的掌控。
今天他之所以这番作态,真正恼怒是一回事,主要还是要做给陆川看陆阖这次捅的篓子太大,如果星昼紧咬着不放,洪川怕是真得伤筋动骨,那样他引以为凭的立身之本将半数毁于一旦,陆子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所以只能丢车保帅,他知道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有多大,又爱以自己的思维方式想问题,于是觉得自己此时对陆阖越过分,从陆川那儿拿到的同情分就会越大。
陆子江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陆川也不卖关子:“洪川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同意用股份抵债,这样洪川的流动资金不至于出现大的缺漏,而股份反正也在咱们陆家人手里握着,几乎不会造成什么损失,您看呢”
陆子江看着他,眼神冷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个儿子,野心居然这么大。
公司的股份,他手里总共也不过有32个点,剩余的都零散在其他股东手里,还有一部分用于上市这20个点要是给出去,等于是掀翻了他在洪川的老底。
他陆子江奋斗了大半辈子,才将洪川彻底控制在手里,任何人想要夺走他的控制权,他都绝不允许
也许是时候动动a国那边的牌了
陆阖站在一旁,淡漠的眼里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他最亲近的两个人此时在他面前博弈,所谓父子亲情早在利益面前扔了个干净他原本以为这个家只有自己是多余的,只要他完成使命之后自觉消失,其他人便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再无隔阂。
但真的是这样吗
胸腔里忽然涌上一阵空洞的疼痛,激得他指尖都隐隐战栗起来,扶着他的殷泽忍不住担忧地叫了一声:“陆总”
陆川回头看了他一眼,自从那天狼狈的酒吧相遇之后,兄弟俩还是第一次正面相对。陆川眼看着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里浮上疲惫和惶然,一瞬间有些说不出话。
可他随即还是逼着自己硬起了心肠。
陆阖打压他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心软过,星昼走到今天不容易,如今好容易有翻盘的机会,哪怕是为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兄弟们,他也不能轻易放过。
再说他也没想真把陆阖怎么样如果他与母亲的事情无关的话,陆川并没有兴趣跟一个失败者过不去,而如果有关那就不仅仅是把他送入监狱那么简单了。
陆川打定了主意,看向如临大敌的陆子江,可他们谁都没想到,最先开口的,竟然是陆阖。
他似乎在短短的时间里完全恢复了平静,若是不去看背在身后的掌心里深深的掐痕,甚至显得过于冷漠了。
陆阖抬手阻止了准备说话的殷泽,深深地看了陆川一眼,转向陆子江。
“父”他顿了顿,似乎被男人眼中冰冷的敌意刺痛了,无力地偏过头,换了个称呼,“陆先生。”
然后不待大家有所反应,便快速说了下去:“陆川说的对,这是最适宜的解决方式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会尽快离开,法务部那边脱离父子关系的公证文件我也已经签字。我、我明白您的意思,今后不会再出现了”
他终究还是打了个磕绊,心头痛得喘不过气。陆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看任何人,好像害怕从任何一双熟悉的眼睛里看到羞辱和嘲讽似的。他感到微微的眩晕,就好象有什么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东西随着这番话一并被挖走了。
为什么已经那么努力了,还是没有办法在这个家里占据哪怕一点点位置
他真的累了。
陆川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一时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不起,陆川。”陆阖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轻轻地说,“陆家本就是你的,我从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
“你”他犹豫了一秒,又小声说,“别总惹陆先生生气。”
“你什么意”
陆阖却根本不给陆川问完话的机会,他浅浅喘了口气,深深地朝陆子江的方向鞠了一躬,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陆阖”陆川一惊,曾经许多疑惑和过去的片段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隐隐地猜到什么,却又恐惧到不敢深想。眼看着陆阖的身影就要消失,下意识地便要上去追,“你站住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陆子江也为陆阖的举动愣了愣,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再说,陆阖的离开,到底能多少平息些儿子的怨愤,谈起条件来也更容易
他一把拉住陆川:“行了,他根本不是你哥。”
“什”
“砰”
殷泽一把将办公桌上沉重的电脑挥到地上。
他抬起头,摘下那副遮挡住锋芒的细框眼镜,脸上斯文温和的模样不见了,对着父子两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那个人,已经像他预料到的那样被伤得彻底,也已经一无所有。
可他为什么不但没有计划成功的喜悦,反而心痛得喘不过气,恨不得替他把这两人从顶层踹出去,再也不让他们伤害他
不会了今后有他在,再也没有人能伤害陆阖。
“殷泽”
殷泽拍拍陆川的肩膀,歪头笑了:“陆川,恭喜你。”
恭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你主动放弃的,我却之不恭。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陆川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阖:其实我不是你哥哥。
小攻:
很好
可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