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乐宁再次坐上了下苏杭的船,如同多年前游历大黎时那般, 她依然带着猫。
若说有什么不同, 大约是当时的她在此世并无亲人牵挂,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然而现在
陆国公府找回了她, 她也对陆宛祯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乐宁站在船舷处,低头瞧着湖绿色的水波被船桨慢慢划开, 拉出细长的痕迹, 许久才归于无形。
若是以往习惯穿着一身男装行走天下的她,或许还会惬意地同船上的厨子们打听些此地的河鲜特产,又或是问问他们家乡有何吃食。
但如今的她身上的布料看着便昂贵, 若是她贸然往船舱里负责伙食的地方而去,或许会让人诚惶诚恐也说不定。
野趣却是少了几分了。
好在她并非第一次下江南,抱着猫儿在小屋子里晃悠过去, 倒也能将时间打发了。
原本周芫桐想要劝她将猫儿留在府内, 毕竟这一路跋涉,带上芝麻多少有些不便。
但乐宁想到陆宛祯, 又有些担心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换到猫儿的身体里, 若是届时自己不在,岂不是让人空欢喜一场
出于这样那样的担忧,最终她还是劝服了娘亲, 将猫儿带上了路, 这一回的芝麻身上的牵引绳可谓是鸟枪换炮,以前只是细藤编织出来的,再软的藤蔓拧得粗了都显得太硬
何况芝麻本身又是个戏多的。
一旦被绳子拴了, 就用那种委屈的、仿佛遭受了极大非猫折磨的声音冲乐宁哑着嗓子,好似筋疲力尽一样叫一声
“喵”
那声响足以让任何爱猫的人抵抗不住,疯狂反省自己是否做了什么虐待小东西的事情。
好在这一次有周芫桐吩咐下人特意用上好的料子包过的绳儿边缘,虽然芝麻依旧有些抗拒无法得到自由,但是被乐宁几次三番抱到身上强行哄睡觉之后,还是只能蔫巴巴地趴在她的胸口上睡觉。
连表达喜欢的呼噜声都不打了,可见是记仇了。
乐宁从外头走回自己的船舱里,躺在床榻上,慢慢的摸着猫儿的毛发,眯着眼睛看着四方小窗外落进来的日光。
或许是那日光的温度正好,也可能是下了船就有极大的可能性见到陆宛祯,她眯了眯眼睛,放松下来之后竟然有些久违的疲倦。
乐宁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轻轻揉着芝麻的耳朵根部,迷迷糊糊地问着猫儿
“芝麻,你说我还能回去我自己的世界吗”
她想到在出行之前,自己同娘亲周芫桐的话。
“太子的身份,阿宁你可知晓”
当时的她很快反应过来了周芫桐那欲言又止的意思。
在陆爹陆必珩茫然的注视下,她们母女俩旁若无人地完成了交流
“知道。”
乐宁如此回答。
周芫桐最后看了她半晌,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啊”
周芫桐本想着若是乐宁不知晓,这女女婚事定是要重新商量的,太子陆宛祯这身份本也是有些尴尬
若是她日后真继位,太子妃是娶个何等人士
世家公子哥儿
还是一辈子不暴露身份,皇嗣问题同样从世家中过继
周芫桐想想就觉得自己女儿日后要走的路有多么坎坷。
原以为小女的前半生她无法涉及,故而后半生定要为她寻个安稳些的人家,再晚个两三年也好,因为她还不舍得这样快地又要同孩子分离。
然而自家这闺女倒好,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周芫桐想,乐宁确实并未对他们夫妻二人有所求,或许同太子这事,是她此生唯一能帮女儿做的事情了。
最终,她还是道
“罢了,我不插手,你们自有你们的路要走,你若坚持,娘亲无论如何排除万难,也会帮你到底。”
乐宁仍然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谢谢娘亲疼我。”
心底的熨帖久久不散。
当时的陆父被妻女孤立在旁,估计晚间在塌上好容易才问出了事情的前后消息,第二日人人见了他都能瞧出他周身冰冻三尺的冷意。
乐宁还当是阿爷生自己的气了,也不怎么敢同陆必珩搭话,只亲自下厨做了一二甜点让人送过去,后来即将出门时,发觉爷娘一并在马车前相送。
陆必珩黑着脸半晌,被周芫桐轻轻拉了下袖子,才有些不大自然地开口同乐宁道
“我这几日非是对你。”
“我是气那小子眼光倒是毒,竟然一挑就挑中我闺女。”
想到这里,乐宁抬手在自己的眼睛上盖了盖,唇角带着些许笑意,慢慢地睡了过去。
趴在她胸口上装睡的芝麻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眼缝,发觉她已经睡了过去,登时小屁股就动了动,先往后拱,雪白色的前身往下压了压,做好了逃离的姿势
然而后腿方动了动,乐宁忽而一抬手,压在了它的屁股上,挑着眉头看它
“想跑”
芝麻眨了下眼睛,原本清明的金褐色双瞳这会儿又立刻困意弥漫,变成了要睡不睡的眯眯眼,仿佛在回答她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诶,我只是一只又无辜、又困的小猫咪,你看,我马上就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