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练地解下发带,花满楼梳理着手中的头发,长度和他相比要短得多,握在掌心厚厚一大把,蓬松柔软,莫名地教他想起家中母亲养着的那只猫儿。
热水浇过头皮的感觉再好不过,苏幕遮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身边的水。
这个时候还不忘记玩……花满楼哭笑不得,手上灵活地穿过苏幕遮的头发,顺手开了手边的罐子。
皂角的味道很清淡,里面加了些香料,苏幕遮一闻就辨了出来,“迷迭,没药,龙脑,还有檀香。”
“是吗”花满楼笑笑,揉摁着苏幕遮头上的穴位,忧思过重又不肯吃安神的药,这么摁摁他晚上应当能睡得好一些。
苏幕遮哼哼两声,头顶揉摁的力道恰到好处,头皮的紧绷感慢慢消退,困扰了他许久的头疼也减轻不少,每个毛孔都惬意地舒张开,“烂好人……”他懒洋洋地嘟囔着。
花满楼开始舀水浇在他头发上,一边浇一边梳理着头发,头皮被微微扯动的感觉意外地好,苏幕遮也就停了自己没说完的话,调整了个姿势,喉咙里发出安适的呢喃。
啧,真是昏了头,别人啥样和自己又没关系,吃饱了撑的管什么闲事,又不是多亲近的人,烂好人就烂好人呗,大不了以后摆摊子的时候分点神看着别叫花满楼给人骗了……好歹他救了自己两回……
花满楼脸上笑意加深,记得母亲养得那只猫儿,每次被揉得心满意足也会翻着身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绵长细软拖着撒娇的尾音。
和这人重合起来想想似乎也没什么违和感。
衣服依旧是花满楼备下的,苏幕遮自己的衣服放在摊子里,两场大雨就彻底报废了。想到自己花了三两银子买回来的衣服,他的心情就又低落了下去,彼时懵懵懂懂茫然无知,居然会被寻常的小贩给坑了,简直丢人丢到家。
沐浴完身上是皂角的香气,他捉起袖角闻了闻,皂角混着香料,清淡又温和的味道。
自己和花满楼身上的味道一样,这个认知莫名的又让他不太明朗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苏幕遮胡乱揉了揉权当擦干了,顶着一脑袋湿发往外走,走出去又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小酒摊的东西两场大雨基本都不能用了,剩下的酒塞在百花楼的库房里,但是心里计算一下酒还有多少是没被大雨污染的,他就一点也不想去清点库存了。
所谓逃避现实,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状态。
收拾好东西,花满楼从屏风后头转出来,就感觉有人杵在门口不动弹,便走了两步扯扯苏幕遮的袖子,“你屋里的被褥我拿去晒了,先去我房里。”
去干什么
擦头发。
苏幕遮又没老实把头发擦干。
花满楼拿着布巾一边擦一边在心里感叹这种活计自己真是越做越熟练了。
他好歹也是江南花家的幼子,这种伺候人的事几乎从没沾过手,要不是收留了一个实在不会照顾自己的家伙,想来未来也是不会随便做的。
苏幕遮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事实上他并不是个很多话的人,正常状态下一天也讲不了几个字,给他药就喝,做了饭就吃,今天这种交流已经是他少有的聒噪。
当年被石观音日日甜言蜜语折腾出来的后遗症就是根本不愿意和人交流,因为失忆刚有些好转迹象,目前好像又开始故态复萌。
花满楼的房间很干净,东西放得整齐利落,屋角的桌上,小小的香炉升腾起袅袅白烟,烟迹细细一缕上浮,散在空气里,添了分淡淡的檀香气。
床边放了本合着的书,夹着纸书签,边角卷起似是看过许多遍,桌上一樽琉璃盏,盛着清水,一朵将开未开的月季飘在水上,在水面映出片浅红。
半开的窗吹进清风,暖风微醺。
若说房间的布置折射着一个人的生活,那么眼前的这个房间所映照出的,是和苏幕遮截然相反的生活。
天差地别。
“花满楼。”苏幕遮懒洋洋地开口道,“我是条养不熟的狗。”
所以要是聪明,还是早早将他丢出门去为好。
常年泡在酒里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了的嘶哑低沉,神情漫不经心,眼里是一片漠然,说完自己还颇觉好笑的挑挑唇角,弯出个不伦不类的笑。
他要是条狗,尾巴肯定僵硬地垂着,无论对他再怎么好,都不会翘起对着你摇摇尾巴。
说不得哪一日,还会咬你一口。
花满楼听了他的话,手上不停,湿透的布巾濡湿指尖,温和道:“我们是朋友。”
苏幕遮睁大眼睛,猛然回头,只见花满楼笑得眉眼弯弯,恰如春风十里,繁花烂漫。
那一瞬间,心跳乱了次序,耳边微微轰鸣着,直教他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