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温度渐渐降下来了些,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繁星满天,明日定会是个天朗日清的好天气。
苏幕遮在屋顶上坐了大半夜,一直到花满楼屋中灯火熄灭,才慢悠悠地起身跃下,脚步轻盈踩进房中。
“回来了”房里一片昏暗,花满楼坐在桌前,一杯茶在桌上,水雾袅袅,尚且温热。
花满楼笑得温和,但是苏幕遮就是一瞬间觉得后背发麻,下意识顿了顿脚步,低声应道:“嗯。”
“那就好好休息吧。”花满楼说道,“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
“……好。”苏幕遮道。
“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叫我。”花满楼又道。
苏幕遮轻轻嗯了一声,送走花满楼,关好了房门。
他的胸口微微鼓出一块,凸起动啊动折腾一会,猫儿的小脑袋从他衣襟里探出,瞪着一双蓝眼睛左右瞄瞄,细细软软叫了一声。
苏幕遮扯扯衣襟把猫儿放出来,就眼见着雪白的小身影战都没站稳就扑向了床,飞速占据床铺上最为柔软的一部分,伸着爪子踩了踩,舒舒服服卧进去,眼睛眯起大有稳如泰山的架势。
“懒东西。”苏幕遮也不在意,随手捋了一把猫儿的脑袋,翻身上床,绕过它睡到了里面去――这样清晨猫儿若是要离去,也不会吵醒他。
侧躺在床上,面朝墙面,他盯着墙看了半晌,伸手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
花满楼……就在这面墙对面……
苏幕遮静静抱着被子发了会呆,身边的猫儿睡得熟,呼噜呼噜不知做着什么美梦。他翻了个身,报复性的把猫儿揉进怀里,一身柔顺的毛被他搓成乱麻。
猫儿半睁开眼看了看他,不耐烦地伸出小爪子糊在他脸上,身体灵活地从他手里扭出来,往他衣襟里一缩,满意地又睡过去。
“笃笃。”苏幕遮一僵,也不去管猫儿了,凑到墙边竖着耳朵仔细听起来。
墙那边细微的声音响了两下就没了动静,就像刚刚是他的幻听。
苏幕遮迟疑片刻,又一次伸手在墙上敲了敲。
夜晚寂静,只听得见窗外蝉鸣,树叶交织,作响,一阵静默后,他清晰地听见,从墙的那一边传来了敲击声。
隔着层厚厚的墙,声响闷闷听不真切,还不及风吹竹林的声响,然而每一声响在苏幕遮耳朵里,都是震耳发聩,声声敲在心间。
他贴在墙边,如同一个找到新奇玩具的孩子,在墙上敲一敲,再敲一敲,充满期待地等待着那一边的声音响起。
轻巧温柔的声响一直持续着,直到苏幕遮抵抗不住睡意,倦倦睁不开眼,指节意犹未尽地在墙上蹭蹭,他固执地半边脸贴在墙上,闭上眼睛。
墙的那边,细微的敲击声响了一下,两下,停了片刻,又响了一下,两下。
反复许久,才没了动静。
蝉鸣阵阵,竹林被风吹动,月光影影绰绰,穿过竹林,透过窗户,投下一片光亮。
一夜无梦。
…….
第二日便是花如令六十大寿,天公作美,艳阳高照,却不怎么闷热,还有微风吹拂。
苏幕遮站在人群后头听花如令讲话,神情怠倦,猫儿蜷在他外袍里睡得昏天黑地,昨日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整夜都觉得胸口闷滞,醒来才发现猫儿正正趴在他胸口,一条尾巴有节奏地敲着他肚子,被他揣进外袍都没醒。
站在他身边的大汉一身酒臭,说起话口沫横飞,苏幕遮瞥了他一眼,默默后退了几步,几乎要被挤出人群,但是他的角度又正好能够看到站在最前面的花满楼。
花满楼今天穿了身浅黄色的衣衫,长身玉立,阳光穿过罩衫,浅浅晕开一层暖色。
苏幕遮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指尖划过猫儿柔软的长毛,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被那阳光照耀的温暖柔和。
无端的,他就想起了某个冬日的雪夜,他用小火煮了一锅热水,又用热水温了一壶梅酒,大漠里零星落了几点雪,清甜酸涩的酒混着雪,酒中映着明月无瑕,未饮先醉。
花满楼似有所觉,趁着所有人都看着花如令,悄悄离开了人群,走到苏幕遮身边。
“可是倦了”他温声问道。
“没。”苏幕遮手指微蜷,在空中敲了几下,耳根漫起一层粉红。
“他这是丢人害羞了啊!”陆小凤大大咧咧抱着手,笑得没心没肺,“七童你是不知道,早上看到他那副样子,我可真是连肚皮都要笑破了。”
“阿苏你又干了点什么,叫陆小凤笑成那样”花满楼笑着问道。
“没什么。”苏幕遮警告地看了陆小凤一眼,答道。
可是我们要知道,这世上就是有种人,他不做死就浑身难受,陆小凤得意洋洋地挑眉,“七童我跟你讲啊,今天早上阿苏一起床,整整半张脸全都是墙灰,糊了一脸白哈哈哈哈哈。”
“墙灰……”花满楼意味深长地重复道,“阿苏的睡相可不太好啊。”
苏幕遮尴尬的咳嗽两声,耳根的红色大有向着脸颊蔓延的趋势。
“就是就是,阿苏你这睡相堪称鬼斧神工哈哈哈哈。”陆小凤想象了一下要如何半张脸睡满墙灰,大概就只能大半个身子趴在墙上才行,再联系一下苏幕遮那张漂亮的脸蛋,想保持不笑都挺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