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小城民风淳朴又轻易不与外界联络,山清水秀掩着的桃花源一样的地方,城西搬来的两位俊秀公子也不过是街坊邻里口中又一份谈资。
邻家的小姑娘丝毫不惧苏幕遮的冷脸,锲而不舍地往他身上蹭,奶声奶气喊着哥哥,两岁大的孩子一张嘴滴得苏幕遮衣襟上满是口水,把自己藏着的桂花糖白糖糕一股脑往人身上塞,一张圆脸笑得像朵花,让苏幕遮只能僵着身子抱着她。
花满楼在一边笑得喘不过气,半分来解救他的意思都没有。
在这种地方住久了,真的是不愿意离去的。
苏幕遮和花满楼租住的院子里小池清浅,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水冷冽,时不时能看见几尾小鱼顺着水流游进小池,银色的尾鳍在阳光下划开波光粼粼,一甩仿佛就过了无数岁月。
花满楼喜欢靠在池边葡萄架下乘凉,苏幕遮坐在他身边,端着本志怪游侠的话本读给他听,两人还学着邻居的样子在井里吊上一个西瓜,到了晚上拿出来切开,凑在一起冰冰凉凉吃个痛快。
山中无日月,若非看见了千里迢迢赶来的玉山,只怕苏幕遮都要忘记自己并不是住在山里的乡野村夫,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为了隐居。
“参见左护法。”玉山单膝跪地,肃眉敛目,本就稍显严厉的面容现在更多了三分冷酷和血腥气。
“事情办完了”苏幕遮问道,眼睛一错不错看着站在院中的身影,他并不介意让花满楼听到某些事情,不过花满楼素来体贴,也清楚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玉山一来他就转身避到了院子中。
“昨日教主密令,长老一派已尽数伏诛。”玉山恭敬道。
“那艾山呢”苏幕遮问。
“兄长……”玉山一顿,接着道,“艾山已死,尸身按照教规处置,清理得很干净。”他的语气很淡漠,就像说得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而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样。
“你我是放心的。”苏幕遮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毕竟来日方长,要用到你的地方还有很多。”
“谢左护法器重。”玉山面无表情地躬身,也没有等苏幕遮说话就站起了身,“教主那边催得急,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苏幕遮道,“下次痣还是要点在下面一点的地方为好,玉山可不会点得那么高。”
离开的身影一滞,“属下记住了。”
花满楼听着人远去的脚步,挑眉道:“他是玉山”
“他是玉山。”苏幕遮从花满楼手里捏了几粒鱼食丢进池里,冷眼看着鱼儿跃起争抢,“也只能是玉山。”
而艾山,应当已经死在熊熊烈火之中,尸骨化为灰烬撒于江水,再寻不到踪迹。
花满楼没再说话,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此处虽好,却终究不是能够久居之地,而且他也有些惦念百花楼中托人照料的花,还有送回桃花堡里的猫儿。
“随时可以启程。”苏幕遮倒是无所谓,低头轻吻花满楼的长发,漫不经心道,“就是路上免不了有点颠簸,你知道的,打死了老虎也总会有几只苍蝇在周围晃悠。”
“那就明天吧。”花满楼想了想,下了决定,“此处百姓待我们甚是友善,若是牵连了无辜未免不美。”
苏幕遮点点头,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环顾院子里开始思考有哪些东西是要带着一起上路的。
因着这一路定然是太平不了,所以还是轻装简行最好,套在后院的马车略加打扫就能使用,马匹经过修整也可随时上路,苏幕遮收拾出几件衣服,又从厨房里取出一些干粮,分门别类地卷成包裹,再用一个大一些的油布包裹好,放进马车里。
花满楼在处理院里的药材,山间的夏日茂盛生长着不少药材,虽都是些金银花一类清热解毒的寻常药物,他偶尔上山时也采了不少回来,既然明天要走,没晒完的就留给邻居晒着泡水喝,晒完的简单处理一下放好带走。
他们这么忙忙碌碌动静不小,邻居们也就都知道两人要走了,山里人淳朴热情,置办了好酒好菜的给他们践行,邻居家的小丫头拽着苏幕遮的衣角眼泪汪汪,死活把手里攥着的竹编蜻蜓塞给了苏幕遮。
第二天一早就要上路,谁也没有喝很多酒,也没有折腾到很晚,天色刚刚擦黑小院里就恢复了寂静,蝉鸣阵阵,时而有林间雀鸟飞过树梢带动树叶沙沙作响,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床头放着竹编的蜻蜓。
“沾花惹草。”花满楼笑了苏幕遮一句。
苏幕遮道:“不过是个孩子。”说着他翻身去看花满楼的表情,“醋了”
“我何苦去吃个小姑娘的醋。”花满楼笑,“况且没了你,我还能松快些。”
苏幕遮大笑,凑过去吻住花满楼。
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了。
回江南的路不出意料的不怎么太平,苏幕遮坐在车辕上有一搭没一搭甩着鞭子吆喝,马儿跑得不紧不慢,他一袭白袍纤尘不染,眉眼慵懒打着呵欠。
若不看沿着马缰滴落的鲜血,这就像一场随性而为的野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