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六月,终于到了归德。
到了归德,三个年轻人都立即感觉到说不清楚的紧张。
归德位于河南正东,北行通山东,东行通南直隶。如果从归德行最近的路,向西北面再走几天就进北直隶境内。因此归德是各地行人集聚往来之所。
沿途小乡小村或小集镇,异样行迹他们都会警惕,但是到了归德这样的大府,再不一般的人扎人堆里也难以注意到。席慕一直都是心存戒备。而铃铛儿,本就是多心爱想事情的人,一路来虽没什么古怪,但她是万万不会相信九江堂那些对头会就此罢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掉的。照前面在古禄镇遇到简如那一次来看,这些人行事部署都是非常缜密的,从毛义到简如,对方吃了两次亏,一定更加谨慎小心,再出现的话,恐怕就是最后的拼死一搏。
他们连同黄裳,选了归德最贵最好的闲庭客栈落脚,最贵最好的地方,人便相对少些,有点什么异样动静,或什么奇怪的人,比较容易引起注意。
晚间用了饭,大家都如平常一样各自回房。一路上他们都过着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早起、早睡,沉默、安静。
铃铛儿扣响隔壁白云山的房门,他拉开门木木地望着她,见她笑盈盈的,嘴巴张了张,只吐出三个字:“铃铛儿。”便又变成了哑巴。
他没有错身请她进屋,铃铛儿似乎也没有进去的意思,笑眯眯地一把抓起他的大手掌,将手中的小蓝瓶塞进他手中嘻嘻一笑说:“这是木头o我做的药膏,有驱蚊安神的作用,云山,天气热了,你晚上往人中点上一点,闻着这薄荷味儿要好睡得多。”
白云山心头一热,感激的话语梗在喉中还没说出来,她却又嘻嘻一笑,伸手理解安抚一般拍拍他的肩说:“好啦,什么都不必说,你伤还没好完全,早点睡下歇息。什么也不必想,我和木头都在呢,你尽管放心!记得用药膏啊,很管用的啊!”
说完嫣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白云山站在门口呆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推开隔壁房间的门进去又掩上,内心百感交集。这段日子里每个晚上睡前,铃铛儿都会来看看他,对他说上几句话,也不管他是否回应。她的笑容或许是他这些日子里唯一的温暖和阳光。
默默地轻轻地合上房门,白云山坐在凳子上,望着手里的小瓶发愣。河南,我便是在河南朱仙镇第一次遇见铃铛儿的。
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她是个多么明媚讨喜的姑娘。想起她笑眯眯地为他们两兄弟解围,想起她与他们通路去开封时马车上讲故事的活灵活现,想起她觉得他受了委屈,动手揍了他大哥,想起与她一起对付销魂刀。
然后想起就是那晚,销魂刀被黄裳杀死。
又想起那夜自己病发时,在她无比温暖的怀中,听到她温柔的呢喃……
往事一幕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蹭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边要开门时,突然想到铃铛儿就在隔壁,轻手轻脚地将门拉开,小心看了走廊上无人,闪身出去又轻手轻脚将门关好,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轻轻走到右边房前站定,片刻门就自里面打开了。
黄裳蜡黄的脸出现在眼前,白云山没看他,自顾自迈步要进门的样子。黄裳眼睛微微一动,偏了偏身子让他进了门。白云山一进门,就反手将门带上,与黄裳面对面立着,沉着张脸。
黄裳嘶嘶的声音轻轻地说:“你终于想好要找我动手为你义父报仇了”
白云山好几次走到他门前,最后又回去了,从未象今晚这样。
白云山抿了抿嘴:“你不怕我向你动手,是因为觉得我杀不了你。”
黄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云山又道:“我没有向你动手,并不是因为知道我打不过你就怕了你。”黄裳看了他一眼,他又连忙接着说:“也不是因为你帮过我,我就下不了手。”说完避开黄裳看他的眼睛,扭头看向一边去。
黄裳不置可否,淡淡地问:“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白云山转头过来说道:“我杀不了你,你也不怕我动手,那你敢不敢跟我走”
黄裳微微奇道:“跟你走去何处”
白云山严肃地说:“离开此处。归德这里往来之人众多,敌人恐怕隐于暗处,防不胜防,你我离开此处,或许能引他们现身。”
黄裳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你是想将敌人引走,让你那两个朋友躲开祸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