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