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隋时看了他一眼,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情爱之事,本就是一团烂账,只不过朕爱的人比较特殊罢了。”
随后他转身,走了出去。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气势依旧高贵清冷。
沉虚子似乎看到这个掌握着大周朝气运的男子,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天地时空之间的夹缝。
他站在这座天下的最高处,坐拥着江山万里,被无穷无尽的寂冷包围。
三十年,四十年。
他在这华丽肃穆的朱墙金瓦里等待,在这四季轮转的春夏秋冬中等待,他守着那方山河,等待着她的到来。
他等得两鬓霜白,满脸皱纹。
沉虚子说:“陛下,您等到了。”
顾隋时已经如死水一般平静无波的眸色头一次有了变化,他点头,“好。”
他找来那个顾氏家族里他选中的孩子,“朕要走了。”
那个孩子明显被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朕半生戎马打下的江山,你来守。”
他身上的气运,没有留下一子半女继承,将来的大周朝,不会很太平。
随后顾隋时不再多言,遣退侍从,只身一人来到揽星阁。
他褪下龙袍,饰物尽解,躺在黑白阴阳鱼的正中心。
阴阳鱼开始缓缓地动,旋转,越来越快,顾隋时吐出一口血,溅在黑白交错的地方,刺目至极。
那黑白交错的曲线开始模糊起来,阴阳交错,天地倒转,时空交错。
那抹艳红的血竟然开始消失了,顾隋时的七窍却开始流出更多的鲜血,不停地流,不停地流,将黑白都浸成血色。
底下的阴阳鱼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沉虚子双手掐诀,额头渗出冷汗。
山河震动,万物齐喑,天幕一层层地压下来,沉重又压抑。
以肉身气运,逆天道轮回。
整座揽星阁弥漫着血气,顾隋时身上已经满是伤,那是他一刀一刀割下来的刀口。
鲜血汨汨,浓郁的血气将沉虚子身上的道袍都深了一层。
血气冲天,阴阳鱼最后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金光,将鲜血都染上了金光,金色与鲜血交融,平白生出几分奇异的妖异出来。
金光越来越盛,将顾隋时包围,体内鲜血流失的速度却更快了。
顾隋时眼睫被濡湿,又沉又重,他几乎睁不开眼。
“陛下,引魂!”
此时,山河似乎又发出一声嗡鸣,这是此方世界的天道之力在制止他。
顾隋时所要做的事情太过逆天,为天道所不容。
他站起身,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双膝跪下,屈服。
身子在阴阳鱼的中心踉跄了一下,又咬着牙站起身,鲜血将整个人染红,他站在金与红交织的光中,双手结印。
“以吾气运,祭天道轮回,开此生门,引吾所爱!”
“开!”
金光几乎要将黑沉沉的天幕顶开,顾隋时又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雾落在金光之上,金光再次大盛,放出比之前更强更烈的光。
刺眼的金光直冲天幕,像一把直冲云霄的剑,在夜色中隔开一道裂缝,那裂缝极小,开了一道口子后便又合上。
随后,金色的剑便寸寸崩裂,碎在沉不见底的夜色中。
顾隋时弯了弯唇,周身金红交织的光慢慢消减,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合眼,随着金光消散在这世间。
一声叹息,跨过交错的时空,幽幽地传进在寝殿内安眠的二人耳中,顾隋时从睡梦中睁开眼,眼中揉着细碎的水光。
他下意识地揽紧怀中鲜活生机勃勃的人,仿若不真实地唤了一声,“纤纤”
纪纤于睡梦中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吵。
一切的动作,显得自然而生动。
他伸手,按在她的心口,没有感受到心跳,于是他又往下按压了一分。
纪纤被他这些不规矩的动作吵醒,一把拍开他的手,“睡觉。”
似乎也察觉到他这个动作的不妥,顾隋时抿抿唇,他觉得要解释一下。
“朕想听你的心跳。”
这样他才能真正地确定他的纤纤活过来了。于是他的手往下移了一寸。
感受到手底下轻微起伏的动静,顾隋时手掌用了一点力气,又按了按。
手感,出乎意料地好,绵软柔韧。他鸦色的长睫快速颤了两下,声音压着微不可察的窘迫,“你的心跳,挺好的。”
纪纤困倦至极,不知道顾隋时又发什么疯,只好在他面前摊开手说道:“方才伺候陛下实在是累的厉害,臣妾困得很。”
她生的白,玉色的手即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也是微微泛着莹白,顾隋时目光停在她掌心,呆了一会。
随后才缓缓道:“睡吧。”
不知怎么地,语调竟有几分干巴巴的。
若是此时纪纤能看见,定然会发现顾隋时的耳根都发着红。
可她实在困得很,也没听清楚顾隋时话中的语气,就已经睡着了。
微曲的双手放在顾隋时面前,明晃晃地。
青草与雪的记忆涌上来,他喉结滚动两下,又别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