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一直在追问保镖那个更劲爆的传言到底是什么,直到太阳升起来,阳光将整个度假屋烤出像块刚出炉的小饼干的色泽都不肯放弃。
“我不能告诉你。”保镖只能无奈地不停重复这句回答,“我不敢告诉你。”
“别开玩笑了,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不敢’去做什么。”伊薇不相信,“告诉我吧,求你了,告诉我吧!”
“你可以自己去问亚度尼斯。”保镖说,“问他他的手账本上到底记了些什么东西。”
伊薇一时间竟有些心动。
但她好歹还没有失去理智,说:“这个提议很有创意,可是当事人不太可能告诉我真相吧亚度尼斯他――不像是愿意多聊的人。”
每次咨询都是她主动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亚度尼斯从来没有讲过他自己。
他也不该讲,不管怎么说,他的费用都是按分钟计算的,即使在本来就非常昂贵的心理咨询领域里,这也绝对是能排进前三的、世界顶尖的收费标准。
当然了,伊薇丝毫没有觉得这些钱花得不值的意思。
就算她在真的见到亚度尼斯之前有这种想法,经过两次会面和几近于掏心掏肺的吐露心声之后,她也对亚度尼斯的昂贵的收费心悦诚服。
尽管很大程度上,她还是认为她在亚度尼斯面前畅所欲言,有大半原因是因为亚度尼斯实在是太过于俊美。
伊薇没从亚度尼斯身上感受到多少专业素养。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魔鬼般的诱惑力,然而除此以外,他完全空无一物。
省略掉那令人浑身燥热的俊美之后,他还能给人留下些什么印象
“他会告诉你的,只要你确实足够坚持。”保镖说,“他对每一个客户都体贴入微,只是不太会遵照他们自己的意愿。”
“不遵照客户自己的意愿算是哪门子的体贴入微!”
保镖说:“相信我。他比你自己更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叮铃铃――”
乔什在铃声中惊醒过来。
他满心不情愿地从睡意中拔出了自己,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将被子胡乱地卷到另一边,然后坐在床沿上发呆。
床铺和房间都已经好几天没有收拾过了,云朵般轻软的床单有点皱,昂贵的家具上胡乱地堆积着两三团揉过的纸巾,纯木地板上散落了几包速食的包装袋。
还不至于有多脏乱,这个房间距离脏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毕竟所有东西都干干净净的。
顶多只能说房间的主人不是那么的讲究,不是那么的爱收拾,可能稍有点懒惰。
阳光从厚厚的窗帘里挤进房间,铺满了它所能到达的每一寸面积,也照在乔什苍白的脸上,让他有些不适地抬手挡住了阳光,还往后缩了缩身体。
于是忽然之间,那种萧条感前所未有地浓重了起来,甚至比脏乱的房间更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当乔什终于从床上站起身,踢开了地面成堆的空酒瓶,无视从瓶口滴落在地板上的几滴酒水在地面上留下的亮晶晶的痕迹,脚步有些不稳地走进了洗漱间时,那种颓丧似乎一扫而空。
他打开水龙头,掬了一大捧冷水洗脸,对着镜子修理胡子,然后艰难地梳理好头顶上有些稀疏的头发,尝试着将它们打理得更体面一些。
这花掉了乔什很长时间和大量的发油,好在成效还算得上让他满意。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但这一口气却让他感觉到了自己日益增长的小肚子,他一只手撑在洗漱台上,一只手探下去摸了摸,静静地感受着那块肥肉沉甸甸坠下去的手感――他的脸印在镜子里。
讲究的发型下,是一张苍白,浮肿,黑眼圈浓重,眼球上带着血丝的脸。
这张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表情,只是木然地出着神,但手臂和肩膀却有节奏地上下耸动起来,带着乔什的整个身体都开始晃动,镜子里的他也在晃,晃得那么厉害,镜子中那张木然的脸上也渐渐地带出了略微狰狞的神色。
直到所有动作都戛然而止。
乔什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这些天被律师保释回家以来第一次认识到他究竟是谁:
乔什?格林伯格,好莱坞一流经纪人,最令人称道的本事就是从不入流的群演中挖掘出真正的沧海遗珠坐拥香车豪宅,有数不尽的美女千方百计投怀送抱,在每一个派对每一场宴会上都绝不会被忽视的人物。
同时也是一个可悲的中年男人。肥胖,秃顶,智慧和体力都下降得厉害,早上起床后想要给自己撸一发,可没弄上半分钟就软了。
不久前在试图行凶犯案时被nypd当场抓获,一周后即将被提起公诉。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长气,看着镜子,露出一个半哭不哭、半笑不笑的怪异表情。
第三次会面或者说会诊,伊薇打扮得相当低调。
她前两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很低调了,但再怎么遮眼睛挡脸都会穿得妥妥当当,总体上还是会给人一种“就算没有看到她的脸我也知道她肯定很漂亮”的感觉。
这次却不同。
开门的那一瞬间,亚度尼斯险些没认出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时尚潮流和笨拙土气之间的界线是很微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