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不是没接触过这时代的大户人家。
他早逝的祖母严氏,便是书香门第出身,其父其兄接连任独峰书院的院长,在江南一带都颇有名气。
卫珩曾随祖父几次去严家拜访。
可谓是真正的门风清正,治家严谨,就连叛军逼到宅子门口,家里奴仆也是规规矩矩的,面上显不出半分慌乱。
他原还以为,古代的高门大户,都应是这样的。
但今日见这尚书府,仅仅因为两个小娃娃的吵闹,就乱成一锅粥,足足费了半个时辰才招来大夫给七小姐上了药,卫珩就蹙蹙眉,颇有些看不上眼。
说句实话,大夫要是再晚来片刻,那小女娃掌心的伤口都要自己愈合了。
大夫上完药之后,受了伤的七姑娘倒是不再哭了,只是坐在椅子上,瞅着被丫鬟拾起来的那些碎瓷片,瘪瘪嘴,黑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伤心。
而那位推人的五姑娘,此刻大概是慌了,缩在自己的亲娘四太太怀里,抽抽噎噎个没完。
祝家的老太太被她哭的心烦,沉着声音:“好好的,究竟是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底下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没敢人站出来回话。
她们当时听见哭声就急忙赶了出去,却只见七姑娘摔在地上大哭,手里还一团血红,场面骇人的紧。
而五姑娘呆立在旁,愣了片刻后,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时间请大夫的请大夫,哄姑娘的哄姑娘,竟全忘了要问问缘由。
祝老太太皱着眉:“都愣着做什么!桃枝,你来说。”
青褙杏裙的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太,是奴婢的错,奴婢当时忙着和绣房结算这月的账,一时间就疏忽了两位姑娘,奴婢赶到时,只看见姑娘们都哭的厉害......”
因吃过饭还留在老太太屋里话家常,所以正巧撞上这桩子事儿的四太太揽着抽泣的女儿,冷笑一声:“这么多丫鬟婆子,竟都忙着要去和绣房算账不成两个姑娘一道玩,偏偏七姑娘伤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宜嘉动的手呢!”
“本来就是五姐姐推的我!”
旁边受伤的小姑娘不服气地扭过脑袋来,“五姐姐要抢我的娃娃,我不想给,她就推我,还把我的娃娃给摔破了。”
说着说着,她瞅了瞅桌子上的那包碎瓷片,眼里又含了一包泪。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我们嘉嘉鼠一样的胆子,连大声嚷嚷都不敢,更遑论动手推人,不说别的,七姑娘,上次你把她的娃娃摔了,你可见她冲你抱怨过一句没有宜臻,你不能仗着没人见着,就这么空口白牙诬陷自己亲姐姐。”
“我没有!”
小姑娘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就是五姐姐硬要抢我的,还推我,使劲儿推我。”
“我没有推她。”
四太太怀里的五姑娘此刻终于缓过来了,泪水涟涟,看上去委屈极了,“是七妹妹自己摔的,我只是想去扶她,我没有推她。”
“你有......”
“行了。”
祝老太太头疼地打断了两个小姑娘的争辩。
不大不小一桩事,什么时候闹不行,偏偏在客人上门的时候闹,生生把脸丢到府外头。
若是旁的人家也就算了,还偏偏是和宜臻定了亲的卫家。
这样一想,她看两个孙女儿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祝宜臻委屈极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明明乖得很,什么都没有做,是五姐姐非要来抢她的瓷娃娃。这个瓷娃娃是娘亲托舅舅特意从江南给她带的,她爱惜的很,就这么被五姐姐给摔碎了,她都要伤心死了!
可是四婶婶非要说她污蔑人。
她眨眨眼,想努力把眼泪给眨下去,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看上去可怜的要命。
但还没等她成功把眼泪给眨回去,她就听见了身旁传来的低低叹息声。
而且这声叹息,不仅她听见了,厅堂内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跪在地上的桃枝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磕了个头:“老太太,奴婢记起来了,奴婢当时赶到时,刚好见着卫少爷站在一边儿,兴许......”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老太太一挑眉,视线淡淡地落到卫珩身上。
老实说,她并不想让一个外人掺杂进祝家的家事里来。
但桃枝这个没分寸的丫鬟都已经这么提了,她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直接无视。
好歹还是亲家呢。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威严:“珩哥儿,你刚才可瞧见什么没有”
祝宜臻嗖地扭过头去。
想要用警惕的目光防止那个“珩哥儿”和五姐姐一样撒谎。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从刚才就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小哥哥忽然站了起来,冲祖母行礼道:“老太太,我来的不巧,倒是刚好见到了那个瓷娃娃是怎么碎的。”
祝宜臻的目光更加警惕了。
祝老太太也微微一怔,问:“怎么碎的”
卫珩意简言赅:“五姑娘想要那个娃娃,七姑娘不给,五姑娘去抢,没抢着,就推了七姑娘一把,七姑娘摔在地上,娃娃也跟着碎了,而后她们都哭了。”
寥寥几句,十分平淡地把整个场面都复述了一遍,嗓音里不带任何情绪,所以显得更加不客气。
五姑娘祝宜嘉直接懵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气的脸涨红:“我没有!你骗人!祖母,他是故意偏着七妹妹说话的!”
卫珩扬扬眉:“我为何要偏帮七姑娘”
“你、你、你和祝宜臻是一家的,当然偏向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