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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元年。
也就是宣末年。
这一年, 天下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先是西北大将军卫珩拥兵自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大片城池, 逼得朝廷一退再退, 甚至无奈迁都南下。
而后是宣帝的驾崩。
老宣帝缠绵龙榻多时, 终究还是在这多事之秋咽了气, 来不及写圣旨, 只留下一份口谕,着太子即位。
虽说宫内隐隐也有谣言传出,说是老皇帝临终前, 只有太子陪伴左右, 一众太监宫女, 甚至连臣下亲信都被下令不得入内。
是以老皇帝驾崩前究竟说了什么,除了太子,没有人知道。
那这皇位传给谁, 还不就是太子一张嘴的事儿。
这种宫廷秘事,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 哪怕是在乱世,也能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人津津乐道。
但谣言传得多了,渐渐也有明事理的听众觉着不对劲。
大宣就那么几位皇子, 这么些年, 这些龙子龙孙的事儿是一件比一件难听。
满大宣的, 除了太子还有哪位皇子能担当重任
除非老宣帝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否则绝不会将皇位传到其他子嗣身上去。
更何况,如今大宣这般狼藉情况, 那位子,也未必是个好位子。
能不能保住命还难说呢。
这话说的有没有理
十分有理。
毕竟全天下,知道卫珩身世的几个人,除了老宣帝,没人想公开这个秘密,恨不得越瞒越严实才好。
尤其是卫珩自己。
所以自然而然的,太子就这么成了老宣帝“最有本事最出息”的儿子。
至于宫内除去老宣帝和太子,唯一还知晓几分真相的惠妃,如今也是元气大伤。
她膝下一共三个子嗣,一位公主早早便被送出去和亲了。
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才岁,懵懵懂懂,性子最畏缩。而颇受先帝宠爱的五皇子,在先帝还活着时,曾被太子使计前往西北遣送粮草,结果蠢笨地想着要立势,扣着大半粮草不发,被卫珩身边的副帅直接断去一臂,弄瞎一只眼。
自此斗志全消,成日里就在府里酒池肉林,和九皇子成了最好的难兄难弟。
两个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都是这副模样,那些原本跟随着惠妃的臣子,也渐渐动摇了心思。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样危急的时刻,朝廷还陷于内斗,实在让许多明白的朝臣摇头叹息。
如今是怎样危急的时刻呢
卫珩从西北南下,势如破竹,打的朝廷大军是节节败退,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逼得大宣迁都南下,原先的京城,早就是卫珩的囊中之物了。
可南下又能南到哪儿去
南疆,有了燕瑛华的援军,酆王被死死压在黎州之外,丝毫不能前进一分。
而燕王世子则旗帜鲜明地倒戈成了卫珩的盟友,从琼州北上,行军的速度虽然没有卫珩快,却也稳扎稳打,攻势强硬。
一个西北,一个黎州,一个琼州。
西南北三路围抄,一忽儿就占据了大半中原疆土,除非玉帝下凡,天兵天将相助,否则宣朝败势已定,如今不过是在负隅抵抗罢了。
说实话,从卫珩科考成名那时起,人人都知晓他厉害,称赞他有本事。
一日比一日有本事。
但他们从未想过,卫珩竟然如此有本事。
直到一切势力浮出水面,露出水下惊人的脉络,才吓得他们哑口无言。
卫珩有本事就有本事在,他从好几年前就开始筹谋埋线,埋的无缝,滴水不漏。
不仅兵肥马壮,还在举兵造事后,周全地护着了所有该护住的人。
他的亲族,他岳家,他兄弟,以至于敌人连威胁都没法子威胁,却反而留了许多把柄在他手上。
而他攻占了城池地界之后,从来不冒进,总是先稳定了局势才乘胜追击,也就导致,明明他才是反臣,才是叛军,他麾下的百姓,反倒比朝廷麾下的更安居乐业。
朝廷还未开始反抗,就已经失去了民心,既要抵抗南北的叛军,又要镇压底下的百姓,实在是憋屈至极
而到了天和元年年末之时,卫珩已经攻占了淮州。
陈昌达便是淮州一家药铺的掌柜。
不过他不是大夫,也不看病,只给药铺算算账,偶尔上山采药,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在乱世之中,勉强也能填饱肚子。
不过自从半月前卫珩大将军攻占淮州之后,这乱世反倒没有从前乱了。
许多贪官污吏和富商都遭了殃,流民也得到惩治,以往除非有事儿,百姓都不爱出门的。但如今,街面上也有了几分喧闹的人气。
有人道,若不是卫大将军为了稳定局势,不让百姓遭罪的话,凭他的本事,宣帝早就被攻打灭亡了。
所以,要陈昌达说,那宣帝也不必喊什么“乱臣贼子,江山正统”的口号。
百姓哪管谁是正统谁是乱臣,他们只管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呢。
因是年末,整理账簿变成了件极麻烦繁琐的差事,陈昌达就干脆歇在了药铺里。
这日夜里,三更天的模样,他刚算完一本账簿,烫了脚,出门倒洗脚水的时候,忽然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行动飘忽,还带着幽怨的哭声,骇的陈昌达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谁、谁少装神弄鬼,爷爷可不怕这些有本事就显出原形来”
“我不是什么鬼神。”
那黑影的声音虽还带着哭腔,却清凌凌的,高傲又生硬,“我是来淮州寻亲的,不慎受了伤,见你这是间药铺,这才上门来。”
什、什么个玩意儿
这几条街,医馆药铺这么多,怎么偏偏就撞上了他这间
不会是来碰瓷敲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