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不甚清晰,天旋地转,耳畔只回荡着他冰冰凉凉的一句“商姒”。
滚滚泪珠涌下,显示她有多么不愿。
她只记得哭了。
越是难受,越要哭。
八年为帝,高高在上,一朝女儿身便要被如此了么
顷刻间,身下软褥都被她哭湿了,当真是个水做的。
迟聿胸口为窒,俯身靠在她耳边,慢慢道:“你若当真不愿,便摇摇头。”
她难受地睁眸瞅他,又下意识贴上他,他将她剥落下来,便看见她缓缓摇了摇头。
青丝因汗水沾面,眼泪却不容作假。
哪怕如此,她也是不愿。
迟聿看着面前的少女,心竟是忽然一揪,无奈、心疼、挫败、愤怒种种糅合在一起,胸口宛若忽然腾起一股气来,直冲脑门,燎得眼底发红,恼怒异常。
他猛地扯过被子,将她裹紧,沉声对外面喊道:“来人!”
外面守候的侍卫纷纷涌了进来,单膝跪地,听候指令。
“把伺候公主之人,全部带来听审。”他嗓音阴沉至极,指节沉沉一响,寒声道:“审出是谁下药,即刻杖毙。”
为首侍卫心底一惊,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世子,连忙推了下去。
当夜,世子发怒之事惊动长安。
凡公主商姒身边伺候之人,皆一一审问,惨呼之声不绝于耳,最后才审出是一个嬷嬷所为。
原来那嬷嬷,早就从蓝衣那处听说了世子意图,便决意暗中下药助力一把,以为只要能成事,便可随着公主飞黄腾达,早日得了赏银。
迟聿抱着怀中哭得凄惨的小姑娘,下令将那嬷嬷杖毙,又因蓝衣管制不力,让她在外面跪上一夜。
可怀中,商姒已经被烧得神志不清,只想从他怀里钻出来,拼命去亲他冰凉的唇瓣。
“难……难受……”她哭着喊他,“世子,世子。”
声音软得要命。
简直要疯了!
迟聿偏过头去,勉强压抑浑身躁动,又咬着牙传了太医。
折腾了整整一夜,商姒才沉沉睡去。
她睡得安然,迟聿见她无事,才起身出去,吹着夜风冷静下来。
如她所愿,他不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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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间又下了一场雨。
商姒听着雨声苏醒,惊觉自己躺在殿中,衣衫整洁,除了还是有些头晕之外,毫无不适之感。
她撑手坐起,微露茫然之色。
他……竟没有碰她。
她竭力去回忆那夜,却只记得自己软软伏在他的臂弯之中,拼命抵抗着那泛上来的药意。
随后做了什么,却是全然不知,全凭本能。
商姒起身环视一周,又推门出去。
守门宫人见她出来,连忙跪下道:“公主。”
“其他人呢”
那小宫女身子颤了颤,轻声道:“因为公主中毒,世子下令让所有人罚跪,始作俑者已经被杖杀了,奴婢是新调来的。”
商姒抿了抿唇,稍觉安心。
看来,迟聿也非全然贪色,还是不愿乘人之危,那春药也不是他做的。
往后几日,商姒便安安静静地呆在屋中,伏在窗台前,每日除了睡觉用膳,便只剩下看着窗外的风景。
迟聿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是他却没有再来主动看她,或是是因为她拒了他,或许是因为他忙于处置别人。
她也没有主动出去。
她知道,她此刻出去,只会让所有人看着她的笑话。上次宴会迟聿毫不避讳地搂着她,告诉天下人她是谁,只怕她在别人眼中,早已成了放弃尊严、屈身于乱臣贼子之人。
她不在意,她若在意好名声,她也不会活到今日了。
但是,她也不愿与人周旋。
缩在此处也好,能避则避。
商姒这样想着,便伏在桌上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时,耳边传来几个宫人细碎的低语——
“你看她,公主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沦为玩宠,这都好几日了,世子现在肯定把她忘了。”
“我听说上次她拒了世子,还真把自己当成金枝玉叶了……”
“嗤,还不是靠着一张皮囊,要不然,她指不定还比不上我们呢……”
商姒慢慢睁开眼,倏然起身,自顾自地去倒了一杯冷茶,仰头喝尽。
那茶杯猛地撞上桌面,发出一声巨响,外面低语的宫人终于察觉不对,纷纷噤声了。
商姒冷笑一声。
世人捧高踩低,她早就习惯了。
夜里用膳时,商姒坐在桌前,看着面前一碗清水煮的白菜粥,还有一盘简陋的素菜,忽然掷开了筷子。
一边的宫女出声道:“殿下,您挑食可不好,现在世子忙着犒劳将士,自然好东西都留给他们,您就只好委屈委屈了。”
商姒才不信,之前宴会上尽是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如今却只拿得出一碗水煮白菜。
不过是觉得,迟聿如今已经把她忘了。
她起身拂袖道:“撤了。”
非她挑食,她是真的觉得反胃,吃不下去。
到了后半夜,商姒却生生被饿醒。
她翻来覆去许久,猛地坐起身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摸黑穿衣起身。
她抚着胃,悄悄推开门,发现外面无人守着。
也是,她好几日连白天都不出门,谁会觉得她晚上需要看守那些宫人如此怠慢于她,想必也早就各自偷懒去了。
商姒强忍着腹中饥饿,悄悄沿着长廊出去,轻车熟路地走向御膳房。
她对皇宫地形熟悉,很快就到达御膳房,商姒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就着月光,隐隐看到上面陈列的早已冷却的食物。
角落里的包子散发着丝丝香味。
商姒伸手去拿,忽然觉得眼角寒光一闪,随即肩上传来一道大力的撞击,她背脊一疼,身子往后踉跄数步,被人掐颈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颈边横着一把匕首。
商姒低眼,呼吸微重,那人慢慢凑近,眯着眼打量了她片刻,忽然奇怪道:“是你。”
她闻此声,才猝然抬眼,便撞上少年漆黑明亮的目光。
这是一个极为俊秀的少年郎。
商姒记得他。
那场鸿门宴上,他谈笑晏晏,刀起刀落间杀了她不少旧臣。
少年认出商姒,倒是十分惊讶,瞪大眼看了她半晌,皱眉狐疑道:“大半夜的,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商姒垂睫道:“将军又在这处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这少年肚子传来一声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