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蹊的判断没有出错。
他们刚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留在后面的斥候便前来报告,蛮族士兵已经追了上来。
这使得穆璟立刻采纳了顾言蹊的意见,带着全军将士连夜赶路。
一走便直接走出了兴安山脉。
周围是平原而非茂密的山林树木,脚下是坚实的地面而非布满落叶的软烂泥土。
不少士卒激动的哭出声来。
他们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只要赶到越城,这条命就算是保下了。
井重锦为顾言蹊取来了水,兴安山脉一战,令他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贵公子心服口服,甚至起了直接追随对方的心思。
一想到对方同为何正戚的下属,这心思更是压不住。
若是求求顾公子,说不定回到越城后,他真的能到对方手下打仗。
但顾公子的身体也是个大问题。
对方是被人轮流背着走出兴安山脉的。
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人们甚至怀疑他会在半路上死去,若非穆璟力排众议,时不时让全军迁就对方,恐怕顾言蹊此时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这样的苦日子总算是结束了。
顾言蹊抿了口水,还没喘两口气,就见井重锦脸色突然一变,手指按上了剑柄。
“公子,有骑兵”
安逸的气氛消散一空,几乎是同时,穆璟的命令传遍了整片营地。
“全军戒备警惕敌袭”
越城,城门外。
程易看了看身后骑兵,犹豫着对仲文琢道:“仲公子,咱们真就这样出去”
仲文琢斜撇了他一眼:“程指挥使,大事您都做了,还怕这点小事”
程易叹了口气:“仲公子也莫要笑我,您这些天可是把越城的底都掏空了,蛮族要真是不来,恐怕我这人头就要换个地方了。”
程易好歹是越城卫指挥使,他根本没打算完全按照顾言蹊信中所言去做,这么大的事,谁知道做完之后自己还能不能当这个指挥使。
他哪想到作为人质留下来的仲文琢却不是个好惹的,他和那留下来的十几个大头兵,一天的功夫就让越城变了天。
这十多天来,别说如以前那样享福了,就是往日里贪墨的银子粮饷都差点被仲文琢掏空。
好在,今天终于要去做这信中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就是带着五百骑兵,一千匹马,到某处等候。
仲文琢嗤笑一声,领着骑兵就往前走,却把程易气的够呛,只好带人跟上。
一队人从越城出发,疾驰一个半时辰便接近了目的地,正是此时,仲文琢却忽然道。
“前方情况不对”
只见远处影影绰绰出现无数人影,乍一看有一千多人。
这一千多人穿着破烂的衣裳,各个形销骨立,也没显示身份的旗帜,却各个都带着兵器,眼中也具是凶光。
越城兵马立刻警惕起来。
仲文琢却敏感的觉得不对,他独自驱马上前,正要表明身份,就见对面走出一个白衣翩翩的男人来。
“莫要惊慌,是我回来了。”
“是顾公子”程易惊异的看向他身后的千余人,“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言蹊冲着他们抱拳道:“事态紧急,等回到越城再说吧。我要的马带来了吗”
“带来了。”
顾言蹊便对穆璟道:“殿下请让众将士上马,吾等这就回越城”
仲文琢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那个本是颇为显眼的男人,口中惊呼道:“恭王殿下”
“文琢。”穆璟对他点点头,旋即命众人上马,两人一骑,数量刚刚好。
这叫人不由得怀疑,顾言蹊是否连自己能救出多少人也算的明明白白。
真是个妖孽。
因为有马,回程的路轻松了许多,穆璟抓紧时间,与众将士计算着这些日的损失。
战鼓旗帜一类的东西,因太过累赘都丢在了战场上,他们除了随身兵器和御寒的衣物,也没什么东西留下来。
近两千名将士战死了五六百,穿越山林之时因伤病、饥饿、寒冷又陆陆续续死了三百多人,现下能回到越城的,也就不到一千一百人。
这已是大幸了。
希望他带着这一千多人回到沉鹿关之时,沉鹿关还没有失守。
穆璟正琢磨着要如何驰援沉鹿关,耳旁却忽的一声震响。
嗓门极大的武将惊吒的叫道。
“这是越城”
穆璟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呱噪,正要叫人噤声,可抬起头,他也愣住了。
这是越城
在他的印象中,越城是一个处于山沟中的小城池,和沉鹿关根本无法比拟,可如今他看到的是什么
是布满整片土地的陷马坑、绊马绳,是一排排深深扎入地面的木栅栏,是城墙上精神十足的兵卒
这些东西仿佛铠甲一般,将整个越城保护的密不透风。
穆璟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就算蛮族人现在就到了这里,也无法将越城攻下
可这有什么意义
蛮族人没有理由跑到这里来攻打越城
打下沉鹿关,他们能得到更多粮食
不
不对
若是能那样做,这一番无用的布置,便又成了神来之笔
顾言蹊仿佛一眼看透了他在想些什么:“殿下不必心忧,沉鹿关已不会有失,蛮族必然会大举进攻越城。”
“顾公子做了何事。”穆璟眼底闪过奇异之色。
他难以想象这人的脑子里还有着怎样的计谋。
“进入兴安山脉之前,大将军已嘱托我派人往沉鹿关送过一封信,只要沉鹿关守将依照信所写行事,需要担心的人必然是格斯尔大单于。”
“信中写了什么”急躁的武将连声追问。
要是换做任何任何人告诉他们一封信就能让蛮族人跑来越城,他们是绝对不信。
可谁让开口的是顾言蹊呢。
对于这个能用一百骑兵打退五千蛮族人的贵公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是服气的。
顾言蹊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让沉鹿关守将接到信后,立刻调出兵将三千,奇袭晏城”
“什么”程易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大庆刚在晏城打了败仗,顾言蹊怎么还叫人去晏城
可就在此时,众人却听得穆璟发出赞叹之声。
“沉鹿关果不会有失公子大才”
他竟在马上对着顾言蹊遥遥一拜
顾言蹊立刻还礼:“殿下言重了,蹊不过庸才而已。”
“你若是庸才,天下英才都要汗颜了。”穆璟看到众将领脸上的不解之色,索性解释道,“我与何大将军之所以兵败晏城,是因为格斯尔早就让重兵把守晏城。而我等逃入兴安山脉,格斯尔必然趁此良机,大举进攻沉鹿关,此时晏城必然空虚”
“这时再去奇袭晏城,恐怕正如我等当初所想,能抢先一步占领晏城,前后夹击,将蛮族逼出晏城之外。”
“格斯尔带着整个草原的战士出征,若是一无所获,还把自己的地盘丢了,草原众部落必然人心浮动,他这大单于之位也坐不稳了。”
“为今之计,他只有绕过兴安山脉,攻下弱小的越城,把我抓回去”
“是以沉鹿关不会有失,而越城则变成了此战关键”
见众将脸上慢慢露出恍然之色,穆璟的语气也多了份欣赏。
“算算时间,顾公子派人送信之时,我等还未奇袭晏城,等到信件送到,正是我等遁入兴安山脉之后。”
这计策一环扣一环,就连时间都抓得刚刚好,真可谓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
穆璟忍不住想。
为何此人被何正戚得了呢,若是在他手中
但转念一想,何正戚忠心耿耿,这人在对方手里还是在他手里,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大约是如此吧。
进入越城后,穆璟立刻接手了越城事务,将眼下情况梳理之后,一个严重的问题便浮出水面。
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