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烟, 这名字一听便觉十分旖旎。
她若真是青楼女子,晴雯还不慌些。毕竟清霜的性格,除非要事, 不然不会和那些女人有瓜葛。
可拂烟不是, 不仅不是, 拂烟还是正经良民, 更是清霜的旧相识。
那日,清霜接林黛玉从王夫人那里回来,晚上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影扑了一下, 正是拂烟。她从扬州来,特地到京城投奔清霜的。
这说起来,还与林黛玉有些关联。
拂烟和清霜小时候做过邻居,不过儿时认识半年,后来清霜搬走, 两人就没了联络。
但当年,宝璁在扬州为林黛玉处置林家产业, 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买主,清霜就想起拂烟家了。
拂烟的亲娘柳氏是做瘦马生意的,因此认识一些有钱人, 也容易给清霜介绍牵线。有了这桩, 清霜便又与拂烟认识起来。
半年前,柳氏得罪权贵,又生了重病奄奄一息, 便嘱咐拂烟带着“妹妹”们到京城投奔清霜。
到了京城,拂烟才知道荣国公府没了。若不是得了好心人指点,到林宅等人,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清霜呢
见了面, 清霜自然不能扔着一堆小姑娘不管。京城鱼龙混杂,随便走两步,遇上的不是流氓便是权贵。拂烟她们说不定两三日就被人拐卖强抢了。
于是替她们租院子安置,又买锅碗瓢盆被子衣服,还要费心替她们接绣活,出钱又出力,一个月里,清霜几乎二十天往拂烟那里跑。
听说拂烟人长得漂亮,性子又温柔,还懂琴棋书画,正与清霜说得上话这没情谊的都能生出情谊来了,更何况“青梅竹马”呢
若清霜真看中拂烟了,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止
晴雯越想越气,回屋去一阵翻箱倒柜,好不容易翻出笔墨纸砚,粗粗铺在圆桌上写两个字。写完看几眼,又觉歪歪扭扭,丑得十分不顺眼。于是将纸揉成团,扔在地上,跳上去砰砰踩了好几脚。
踩完了,晴雯还是气呼呼的,便把纸团子拿起来要撕,却忽然听门口敲了两声,便有紫鹃来问“晴雯,你在不在”
“哎,来了”晴雯慌慌张张,下意识地把纸团和笔墨全都扫进小篮子里遮起来。
开了门,紫鹃笑眯眯进来,道“我今儿去库房找金丝线,找了一圈才记起来,前儿袭人姐姐要,姑娘全给她去了。这雀羽的花样子,少了金丝线可不行,还好我想起来你这剩了一些,可给我用用”
说着,也不等晴雯招呼,紫鹃自个儿熟门熟路地伸手拿小篮子,正要翻开遮掩的白棉布,就听晴雯哎哟了一声,急身上来抢过篮子,道“我、我这儿的金丝线已经用掉了”
紫鹃惊愕,拿眼往小篮子瞄去,只见一小把金丝线凌乱半挂在篮子边缘,不见往日的金贵,反倒沾了什么黑色的东西,脏兮兮的。
晴雯自然也瞅见了,尴尬咬了下唇,要把金丝线塞回篮子里,谁料她极紧张,一个错手,又把那纸团子从篮子里带了出来。
纸团脆溜溜滚到紫鹃脚下,晴雯忙去捡,却叫紫鹃一脚踩在了那纸团子上
“嘿,我可是抓到你做坏事了”紫鹃弯着唇角,点了点晴雯的额头,问“你刚才,在屋里做什么呢”
“我能干嘛呢,不过是喝口水休息罢了。”晴雯直起身子,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紧张得要命。只是她一向傲气,不爱别人逗弄,便强迫自己不去看紫鹃脚下的纸团子。
“哦”紫鹃拖长了尾音,有些想笑。相处了那么多年,她哪能不知道晴雯在想些什么
斯条慢理地捡起脚下的纸团子,再慢慢铺开细看。果然,上面写了歪歪扭扭的“清霜”二字。
“唉,你要是真喜欢他,怎么不”话没说完,紫鹃一抬眼,竟发现晴雯又泛起泪花来了。
“谁喜欢他了我喜欢哪个都不会喜欢这个讨人厌的”晴雯吸着鼻子,眨眼吞回了泪花,依旧嘴硬。
紫鹃看得不忍,想了想,还是劝“你若放不下,何不去问个清楚到底他心里怎么想的你又是怎么想的若真有心意,这么多年也该折腾够了,到了年纪,也该有个说法。何必还与孩子一般闹气”
晴雯还是不吭声。
“你这、唉你和清霜,倒真是天造地设的冤家,他清高你也清高,他不吭声你也不吭声,他要面子你也要面子,都这么倔着,难道他真与别人好了,你就高兴了”
听了这劝,晴雯倒忍不住了,哭着嗓子嚷嚷“他要与谁好就与谁好,与我有什么相干了我、我凭什么要与他说什么我、我明儿就找人嫁了去若没人娶,我就剃头做姑子去”
说着,也不管脸不脸的,捂着眼就呜呜哭了。
这么大了,紫鹃还是头一回见晴雯哭成这样的。
这么倔的人,竟委屈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