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忽然泄气了, 瞧了瞧露台, 又瞧了瞧露台围栏,手已经抵在戒指盒上了,却又伸出来了“但在家求婚,是不是没太有牌面啊”
傅明贽低眼看他, 带着点笑意, “你要求婚”
“不, ”周齐手心渍出一层汗,“改天吧。”
傅明贽问“改天是哪天”
鬼知道哪天。但就是手碰到戒指盒的那一瞬间,周齐突然拿不出来了。心脏蹦到嗓子眼,他长这么大, 还没干过几件正经事, 现在到了要干正经事的时候, 他干不下去了。
没有准备。
激情犯案。
周齐没有说话。
傅明贽像看出来了周齐卡在这儿了似的, 笑说,“没事,你可以慢慢做心理准备,正式订婚在二十七号。”
二十七号, 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大后天。
周齐“彩排”半道溜了回来找傅明贽,就是因为他不喜欢二十七号的订婚。
认识的,不认识的, 有关系的, 没关系的, 端着摄像机, 记录仪来拍照采访的媒体。什么订婚,就是给别人看的作秀。
明明这事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跟别的谁也没关系。
不需要拍照,不需要报道。
戒指盒被周齐重又攥起来了。
他拿出来了,“去他妈的二十七号。”
傅明贽微笑着这十分不符合一个贴心男朋友的做派,一个贴心的男朋友,现在应该满怀憧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齐。
但傅明贽这样冷静,让周齐觉得自己像是在给家长表演元旦节目。
很伤自尊。
周齐手插在裤兜里,戒指盒被他攥着。
他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但他不太爽地抬了抬下巴,“为什么是我向你求婚啊”
傅明贽轻笑,“你想换我来”
“不用,”周齐耸耸肩,很大度的样子,“求婚是aha的事,只要你履行好你”他加重了后面每个字的读音,“作为oga的职责,就可以了。”
傅明贽笑了。
周齐啧了声,说“但我这人也没什么要求,这样吧,”他盯着傅明贽,“今晚,我上你下,怎么样”
傅明贽始终看着他笑,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他开口“做白日梦不犯法,随便你。”
周齐“”
有句话说,如果你拆窗户别人不同意,那你就提议说把房顶掀了,那不容易你拆窗户的人就会觉得拆窗户还是个有道理的要求。
周齐咳了声,“那你总也得做点什么吧。”
傅明贽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周齐假模假样地想了想,“以后叫我哥。”
“如果我没记错,”傅明贽微笑,“你目前身份证上的年龄比我小八年零三个月。”
周齐说“但我认识你的时候比你大。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七,我都二十一了。”
“哦,”傅明贽点了下头,“越活越倒退”
周齐“”
他忍不住了,“傅明贽,你变了。”
“嗯。”
周齐“你以前不会挤兑人的。”
“嗯,”傅明贽不咸不淡,“你教的。需要我谢谢你吗”
周齐 “”
周齐狠狠地吸了口气,其实他手心早汗湿了。
初秋的风一吹,凉飕飕的。
扯皮扯半天,也转移不了注意力,好像他拿的不是戒指,是根绷紧了的弦,绷得神经他紧张他也不知道他紧张什么,可能是脑袋一热就来了没有准备,也可能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一辈子收不回来了。
他明明知道傅明贽肯定不可能拒绝他,可还是从牙根儿到脚底都是僵直的。
周齐跺了跺脚,眼睛盯在傅明贽身上,“我要求婚了。”
周齐长了张少年气的脸,这些年都没有变过。
轮廓线干净到锋锐,又单薄得好像承不起太多重量。
他天生适合说玩笑话,不适合说太严肃,太正经的话好像少年人太轻诺,也不可信,担不起一辈子的承诺的重量。
可周齐的眼神很认真很认真。
认真到傅明贽有些出神过了这么多年,他一直等待着,养在身边的这位周齐同学似乎也终于长大了。
不是那个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的随心所欲的小孩儿了。
傅明贽等周齐开口。
他等了挺长时间。
可他等了那么长时间,才从周齐嘴里,难产似的等出来了一句“你嫁吗”
就这么一句话。
没有前情回顾,没有煽情铺垫,也没有对以后的展望和一生一世的承诺,这句话甚至听上去跟周齐说“我打野”没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说区别,至少没有后半句灵魂发言。
不给就送。
傅明贽“”
周齐戳了戳他“嫁吗嫁吗嫁吗”
有一瞬间,傅明贽想,幸亏周齐没有找过女朋友,不然他这样的可能这辈子都结不了婚了。
周齐眼睛却很亮,像一个吹满了气的气球,“你要答应,就是我的人了。”
傅明贽没有说话。
于是周齐像被扎了个孔,稍稍瘪下去了一点,“有那么烂吗”
“嗯,”傅明贽说,“特别烂。”
于是周齐被扎穿了,全瘪下去了。
傅明贽看着他,没忍住笑了声,亲了亲周齐的脸,“找几句好听的话说,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没,”周齐低头,“虽然今儿回来找你是临时起意,但我其实打了几行草稿的。”
傅明贽笑“嗯那你背给我听听”
周齐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像篇检讨书,不背。”
“检讨书”
周齐“嗯”。
傅明贽倒很沉得住气,“那你都检讨了什么”
周齐磨磨蹭蹭的,顾左右而言他,“求婚背检讨书干嘛啊,多没意思,还煞风景。”
“但这检讨书不是你主动写的吗”
“我没写,”周齐抬头,重音强调,“就是想了几行草稿,没写在纸上。”
“嗯,没写,”傅明贽顺毛,“你背背你那几行腹稿就行。”他不紧不慢地说,“不然你求婚也太简单了,我怎么答应你”
周齐突然想起以前他楼下邻居养的一条狗。
那狗上蹿下跳,皮得不行没犯事,楼上楼下横行霸道,一代霸主,但犯了事了,立马蔫巴了,夹着尾巴连叫唤都不敢叫唤,恨不得拱进地缝里。
当然周齐并不觉得他和这条狗有任何相似之处,他只是随便想一想。
“如果都重来一次,”周齐叹了口气,“我肯定不在上学的时候去找你麻烦了。我不后悔认识你,也不后悔喜欢你,但很后悔惹出来后面那一连串的事儿。”
他记起第一个世界的原书。
过了这么久了,周齐对那本校园文的内容也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傅明贽原本是校园文的主角攻。“如果没我,”周齐说,“你应该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傅明贽垂着眼睑,“的确。”
周齐喉结动了动,看着他,“那你后悔认识我吗”
如果没遇见周齐,他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傅明贽早知道了。
在离开第一个世界前,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旁观了这个叫傅明贽的人的“未来”。
家庭无休止的吵闹,歇斯底里的威胁。
他既和母亲没有多深厚的情谊,又和父亲形同陌路。
一个人上课,一个人打工,一个人读书。
母亲死了,他就回了傅家
到此为止,这个叫傅明贽的人的未来可以一眼看到底了。
接受家庭的安排,出国念书,读研,毕业,回国接手家族企业的业务,或许还会有毫无感情基础,形同虚设的婚姻,也或许没有。
像蒙了一层灰尘,连多看一眼,都喘不上气来。
他谁也抓不住。
也没有人向他伸手。
周齐忽然被抓住了左手。
他吓了一跳,他左手攥着戒指盒傅明贽这是对他求婚不满意到了懒得再和他多哔哔,直接戴戒指的地步了吗
但傅明贽仅仅是抓住了他的手,手掌裹着他的手背,“不后悔。”
周齐愣了下。
说实话,他有点感动。
毕竟能说出不后悔认识他的人,实在寥寥可数就是他队友,甚至刘国正,也常常扪心自问,自己怎么碰上了这么个几把玩意。
更何况傅明贽还是被他搞得最惨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