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李桓与萧商去了皇太女的陵墓。
扪心自问,顾安歌挺想跟着一块去看看的,她挺好奇自己的陵墓被李桓修成了什么模样。
可转念一想,她和李桓好不容易要划清界限了,这会儿再去瞧皇太女的陵墓,弄得好像是她心有不甘,因为皇太女的事情与李桓闹了脾气,所以才要和离的。
顾安歌歇了去看自己皇陵的心思,又让小戏子们排演了一遍牡丹亭。
十日的时间虽然紧迫,可能入皇城的戏子,是天下最为优秀的戏子,很多事情只需要她略微一点,戏子们便能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故而在短短几日内,便将牡丹亭练得极熟。
转眼到了三月初三,爱睡懒觉的顾安歌起了个大早,换了身碧泉绿的衣裳,让红泥挽了个不扎眼的鬓发,发间只用珠钗和玉簪点缀着,在一人高的镜子面前照了照,活像是雨后彩虹下颤巍巍绽放的清荷。
顾安歌颇为满意――李桓不许她穿牡丹映水红的衣服,也不许她金簪步摇堆满头,她现在的装扮,应是在李桓的审美之内,李桓瞧着顺眼,和离书也能给的痛快些。
顾安歌这般想着,坐上去桃园的轿撵。
天未大亮,桃园里雾蒙蒙一片,顾安歌下了轿撵,踩着汉白玉铺就的道路,分花拂柳走向戏台。
戏台在桃园的最深处,桃花花枝烂漫处,道路变成了贝壳与珍珠混合着铺的小道。
顾安歌刚转过路,走在贝壳路上,便看到桃园最大的桃树下,立着一个身着雨过天青色衣裳的男子。
男子抬头瞧着树上的桃花,半侧着的脸棱角分明,修长的手指里握着一节通体雪白剔透的玉箫。
三月的春风撩人,启明星在云层明明暗暗,细碎地洒在男子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顾安歌仿佛看到云隐风动,竹林萧萧。
是萧商。
只有大夏第一世家,才能养得出如月下仙人般潇洒飘逸的男子。
萧商听到脚步声,侧身回眸。
桃花下,少女衣着素雅,只有眼尾一点鲜红。
手里的玉箫攥了攥,萧商走了过去,双手背在身后,把玩着玉箫,浅浅一笑,打量着顾安歌,道:“你便是要与陛下和离的顾安歌”
顾安歌与李桓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萧家在华京耳目众多,知道这种消息也不足为奇。
顾安歌点头,萧商笑了笑,又道:“今日的牡丹亭,也是你排演的”
“若我没有记错,这出戏传遍天下时,你才五岁光景。”
顾安歌道:“我记忆力好。”
萧商说话一向这样,拐弯抹角,话里有话,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一肚子坏水。
关于萧商捧着她的牌位叫亡妻的事情,她一个字都不信。
李桓好歹还做几分伤心模样呢,萧商倒好,衣着光鲜,面带春风,完全不像刚扫墓回来的人。
萧商围着顾安歌转了一圈,在贝壳路上站定,目光落在顾安歌眼下的泪痣上,笑着道:“陛下对皇太女情根深种,眼里瞧不见其他人,姑娘花容月貌,在宫中蹉跎委实可惜,借此出宫,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闻明月楼是华京最为热闹繁华之地,姑娘若能出宫,想来会去那享受一番吧”
顾安歌眸光转了转。
那的确是个好去处,不用萧商提醒,她也会去明月楼堕落几日。
顾安歌道:“谢萧世子推荐,若有机会,我必去明月楼。”
李桓走进桃园,桃树下,不知萧商说了什么,引得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带着三分疏离的少女娇笑连连,粉面微红,如朝霞映雪般好看。
而眼下的那颗泪痣,似乎也褪去了几分血的红,披上情窦初开的粉。
李桓眼睛轻眯,云逸重重咳嗽,小黄门声音尖细,高声叫着陛下驾临。
桃树下的顾安歌似乎有一瞬的不耐,萧商好脾气地对她笑笑,低声说了句什么,顾安歌面色恢复正常,俯身向他行礼。
李桓眸光似深渊,居高临下俯视顾安歌,心头突然升起一种诡异的错觉――在他面前永远不情不愿的顾安歌,似乎与萧商格外登对。
这种错觉让他胸口有些闷。
李桓收回目光,径直走过。
顾安歌起身,萧商眼底有着几分玩味之色,玉箫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对顾安歌道:“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出宫后,我带你去明月楼。”
顾安歌刚想推辞,便觉得背后一凉,像是在黑夜里被嗜血的野兽盯上了一般。
这种感觉不舒服极了,顾安歌回头去瞧,李桓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