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这边有停棺守灵的规矩, 逝者遗像跟前的香三天不能灭,夜里需要人醒着, 以便时刻更换。
好在陆家亲戚够多, 大家轮流着来,连着三天在客厅里摆了通宵麻将提神,好让陆晚得空睡个安稳觉。
祁陆阳本想让陆晚去酒店休息,自己留下来招呼夜宿的客人,她没答应, 只说:“哪有’客管客’的道理。”
陆晚的态度差点没把祁陆阳怄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城
他早知道, 陆瑞年一走,
自己和陆晚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类似亲情的纽带就会慢慢断掉——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但祁陆阳没想到它会断的这么快、这么狠、这么彻底。
猝不及防到,让人来不及将感情做个转变。
陆瑞年遗体火化下葬那天, 下了点小雨。
捧着爷爷的骨灰盒和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陆晚忽然顿住脚, 对某个一直跟在身后为自己撑伞的人说:
“方便的话,就过来搭把手吧。”
女孩说话时没完全回头, 下颌线因为消瘦显得愈加清晰。以祁陆阳的视角看过去, 从眉骨到鼻尖、再到下巴,
陆晚脸上几处轮廓转折隐约传递出一种不曾有过的倔强气质。
但男人知道,她那颗心还是跟以前一样,是软乎乎、热腾腾的。
轻轻说出个“谢”字, 又不动声色地拉住陆晚的手捏了捏,祁陆阳将遗像接过来抱好。他静静地同她并肩站在一处, 总算有始有终地送了养父一程。
整个下葬过程中,任凭叔伯婶娘们哭得不能自已,任凭天上的细雨如此契合情绪,陆晚仍是一滴泪都没留,连眼睛都不曾红过。有人劝她想哭就哭、别憋坏了自己,女孩淡然地笑笑:
“我真哭不出来。”
父亲陆一明因车祸去世时,刚满十五岁的陆晚也没哭,摔断胳膊都不掉泪的陆阳却哭了,还红着眼一直跟人说“对不起”。
陆晚安慰他:“我爸出事的时候你又不在场,这事怨不着你。”
莫名想起陆一明,祁陆阳不自觉地收回了放在陆晚身上的目光,神色变得晦暗复杂。
是夜,将余下的最后一批客人送走已经是九点多的事情了。
屋里只剩叔侄俩人。
陆晚斜靠在大门门框上,双手抱臂,歪头看向祁陆阳。这人正背对着她清理供桌上滴落的烛泪,姿态从容不迫的,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没钱订酒店?要不我借你点,不用还。”她问。
不等对方回答,陆晚抬起手臂哐当一声将门合上:“算了,就歇家里吧,反正咱们两也一起住习惯了。”
腕子募地一颤,两滴烛泪落在了祁陆阳的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痛。
他早发觉陆晚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现在则更加肯定——是被陆瑞年的事刺激到了?还是依旧在气自己没及时回来?心里跟勾了芡一样的糊涂姑娘突然就成了精,未免太不正常。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考虑,祁陆阳都决定要留在78号院过夜,把人给看好,免得出事。
陆晚仍在门口等着祁陆阳的反应。
男人淡定地走了过来,将大门上方的插栓仔仔细细插严实,又把锁反转两圈,才不正不经地说:“关门关得再响,也要记得反锁。年关近,坏人多,万一放进来个劫色的,你怕是要吃大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城
“坏人头子这都已经登堂入室了,我白费什么劲?”
陆晚说完自顾自洗澡去了,留下祁陆阳干站在原地,自觉好笑。
从浴室出来,陆晚看到客厅里的景象,绞干头发的手都停顿了几秒。
祁陆阳将放在墙角积了六七年灰的折叠床给搬了出来,擦洗干净后铺在小沙发前面的空地上,还找了个褥子垫了上去。
陆瑞年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自从陆晚初一那年住进爷爷家、霸占了小卧室,陆阳就只有在客厅睡折叠床的份了。
“哪有让客人睡这儿的道理。爷爷房间暂时不能住人,你睡小卧室吧?我的床让给你。”陆晚趿着拖鞋走到人跟前,随着动作捎来一阵湿热的洗涤剂气息,馨香非常,直往祁陆阳脸上扑。
祁陆阳沉着嗓子:“客?我是你叔叔,你是我侄女。就算老头儿走了,也还是。”
“哦。”脸上还挂着水珠的陆晚像朵沾了晨露的青嫩小草,俏生生的。她顺着男人的话往下讲,“既然是长辈,我的安排就更合理了。小叔叔,请?”
她说完从自己床上拿了个枕头过来放好,坐在折叠床沿,再昂起头看向一动不动地某个人,眼神纯真:
“怎么?想和我挤着睡这儿?”
不发一言,祁陆阳歇去了小卧室里。
大事初定的陆晚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就连之前手脚发凉被冻醒的情况都没出现。
等天色大亮,她惊诧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小卧室的床上。
不过一米五宽的床铺另一侧还有张被子,已经被人叠好了,上面搁着的枕头中间陷了一块下去,沾了几根短而硬的发丝。陆晚心里一惊,手伸到那叠被子的夹层里试了试,果然还是温的。
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动静。陆晚鞋都没穿就跑出屋子,劈头盖脸地质问那个刚进家门、手里还拎着几包东西的男人:“你昨天睡在哪儿了?”
“都立冬了,怎么还光脚。”像是听不见她的话,祁陆阳只是蹲下身帮人穿拖鞋。陆晚想抽回脚,奈何对方力气奇大,她根本挣不脱。男人边穿鞋边说:“还能睡哪儿,当然是床上了。”
等起了身,他又不急不缓地加上一句:“不是你让我睡小卧室么。”
脚腕子都被人捏红了的陆晚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问:“我怎么也进去了?别说什么梦游之类的骗小孩的话。”
“你睡着了一直翻身,折叠床跟着嘎吱嘎吱地响,外人听了还以为我和你干什么了。怕邻居误会,我只能把你抱屋里去。”祁陆阳话讲到最后语气都变了,又弯腰把脸递到陆晚面前,眉眼轻慢,吐气微热:
“我做错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将牙根咬得发抖,发酸,发胀,陆晚仍是抿唇不语。男人抬手理了理女孩颊边的头发,随即贴着她的脸颊耳语:“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上怕冷,自己一个劲儿往我身上靠。抱久了吧又嫌热,翻来覆去的,两个人都折腾得汗了一身……”
“要不,咱们今天就盖一床被子吧?可远可近,能进能退,暖和,还方便。”
听到最后,耳垂红透了的陆晚扬手就要甩祁陆阳一巴掌。对方轻轻松松拦住,直起腰来,眼中的轻浮瞬间换成少有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