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大婚, 是大越最隆重的婚典。
相应的,皇后的礼服也是又厚又沉。
宋初渺觉得自己就像个木偶芯子,宫人扶着她一层一层地往上套。
她都怀疑,自己这点身板,怕是撑不起这样的礼服来。
但宋初渺的礼服是宫里没日没夜, 被圣上盯着赶制出来的。
针料精细, 形制也正合她的身,层层穿戴齐整后,便将她一个娇软可人的小姑娘,衬出了足足的皇后威仪。
虽依圣上的意思, 礼服有所轻减。
但这么穿上之后,仍是不大好动。
不过好在足够厚实,宋初渺一点也不觉得冷。
穿好了礼服, 脑袋上被礼冠一压, 肩头上更觉得重了。
她微微偏了下脑袋,冠上点满的珠络翠钿轻轻晃动。
若是细看, 便知这与历来的皇后礼冠有所不同。
依娘亲图样制出来的那些珠钗佩环,被宫中绣娘的巧手一处理,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一些簪在她发间,一些缀在发冠上,还有耳尖臂腕。
从镜中看着这些, 就好像是娘亲,正在看着她出嫁。
等围着宋初渺的几拨宫人忙完,就已用去了好几个时辰。
宋初渺虽没做什么, 可一直不动也极累人。
中间素夏喂她吃了点东西,平素该是小歇的时候,她才刚有些犯困,便到了入宫的吉时。
直到这时,宋初渺才感觉到心里头冒出来的紧张。
虽然紧张,却也是安稳的。
因她去往的那处,有那个人在。
迎亲的仪仗一路铺沿至宋府。
城中戒严,圣上明令,不可出任何错漏。
没有谁想被那位令人畏惧的新帝问责,都打起了万分的精神。
看着这盛大的场面,没有人会想到,当初那个私底下被议论,被嘲讽可怜的女子。
竟有一日,能登上这世间最尊贵的地方。
而从今往后,所有人都将匐于她的脚下,连直视凤颜都不能。
今日圣上大婚封后。
尽管皇帝仍是那副淡漠的神色,但若大着胆子多看两眼,便能从他眉目间察觉到不同往日的喜色。
只有方青洵自己知道,他不仅欢喜,而且紧张。
无人知晓,这一日他究竟等了有多久。
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又松开,反反复复,若宋初渺此时能瞧见,便知表哥竟是比她还要紧张。
礼官们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纰漏。
流程冗长,方青洵等着从宋府接渺渺的凤驾入宫,觉得时辰竟过得如此之慢。
雪比之清早要小了许多,似雪白的花雨在空中绵绵飘洒。
方青洵望着远处,心里却想着,不知渺渺会不会冷。
不知她此时的心情,是否与他一样。
他脸色肃然,旁人却不知,他们皇上的神思早不知飘去了何处。
直到宋初渺的那一抹身影出现在眼中。
他微怔,这才绽出笑来。
漫天白雪,他的姑娘一袭红衣,缓缓向他走来。
这一幕成了他此生都忘不掉的记忆。
宋初渺今日这一身,走起来也太不适应了。
她怕摔了,只瞧着眼前,走得小心。
直到近了,一抬眼才看见了一身赤红冕服的表哥。
顿时一愣,连呼吸也停住了片刻。
眨眼之间就迷陷在表哥的容颜里头了。
这样好看,世间卓绝的男人。
今后就是她的夫君了。
方青洵伸手,将突然发呆的渺渺拉到了身边来。
小姑娘盛妆之下,明艳动人,可靠近了,也能瞧见她绯红的脸庞。
他不禁一笑,感觉到渺渺的手并无太凉,只是一身礼服不便,就暗暗给她借了力撑着。
之后奏鸣礼乐,依礼制授册书宝玺。
宋初渺害怕出错,谨记着自己所知的,精神贯注。
待所有结束时气一松,只觉得骨架都要散了。
这一整日的册礼,都已是皇上多次过问,并删减了许多形式之后的结果。
等宋初渺被送进初景宫时,素夏早换了身宫装,就候在殿内。
她扶着姑娘坐下,笑着改口唤她“娘娘。”
宋初渺脑袋太重不便动,就冲她眨了下眼。
巧儿带着女官们候在一旁,笑着说“娘娘累了吧。再等一等,等皇上过来成礼。”
宋初渺知道,依帝后大婚的礼制,这一等必是有点久的。
回京后,她多是休养着,少有这样整日不歇的时候。
有些累,索性闭目养起神来。
殿内的宫人见了,也都安静的不敢打扰。
直到殿外传来圣驾到来的动静。
宋初渺并未真的睡着,待她睁开眼,正见表哥大步走近她。
方青洵进来时,见小姑娘阖着眼,知她是累了,不免心疼。
“渺渺久等了。”
宋初渺轻轻摇了下头。
虽说是很久,但已经比她预想中的快了太多。
方青洵虽然也想当下就过来,却也不可显得太过急躁。
不然落在旁人眼里,反倒成了渺渺的罪责。
见皇上一来,便出声吩咐。
女官忙上前,引着帝后二人过了礼。
礼后,宋初渺看着盘中两人交织成结的青丝,心中温暖又柔软。
她想,她定要养好身子,然后陪着他,直到他们白首的一日。
礼过后,便有宫人上前来卸服。
沉沉的发冠取下后,宋初渺小小吁了口气。
又由着宫人帮她褪下厚重的礼服。
有宫人正要上前伺候皇上更衣,然而才靠近,就被圣上冷冷的目光一扫,急忙低头退了开来。
虽然皇上才登位没多久,但宫中都知道,这不是一位好说话的主子。
此前就有一个嫌命长的,刻意使了心思混到皇上跟前去伺候。
第二日就再没人见过那个宫女了。
能被派来初景宫的,都是些安分的。
见皇上挥手,都躬身退了出去。
宋初渺外头的礼服卸了,只换了身大红的常服华裳。
长发挽髻,簪着陶娘子送来的珠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