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一片好心,结果却惹得雷老怒气冲冲,谢主编顿时傻了眼。
他体谅老人病体孱弱,不敢分辩,但又有些不甘心。
搓了搓手,谢编辑道:“林翻译的水平您也是知道的,这段时间她也是下了苦功,不如您看看再说”
看雷老就要瞪眼,他赶紧补充,“要是实在不如意,咱们四海这回就不参与翻译了。但这稿件毕竟也是林翻译费了心血的,您就随便看看,权当指点后辈也成。”
雷老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副小心机直白得就差没写在脸上,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小谢啊,我敢肯定,你这件事没问过胡毅。”
他摇了摇头,倒真随手拿起那稿件来,“做翻译那么多年,你以为我判断不出林翻译的水平高老实说,她的天赋是我看过的人中数一数二的。但是她的出彩在人文领域,这和专业翻译根本就是两回事。”
“严谨,精准,简洁,逻辑明确专业科学领域的翻译是冷冰冰不带主观感情的。当然,这对于林翻译或许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翻译者至少要有这专业里基本的知识素养,否则连意思都搞不清楚,谈什么翻译我记得,林翻译似乎没有接触过理工学科吧”
“人文类书籍的翻译,出错了不过贻笑大方,但是这个。”雷老晃了晃手中的稿件,“一旦有错,又没被及时发现,牵扯的可能是无数人的心血,是浩大的过程,甚至是数万万的生命。”
谢主编摸了摸鼻子,这件事他确实没和胡主编商量过,如今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办了件乌龙事。
雷老还在说:“当初带我入门的老师,在教导我们那一批时,曾下了死规定,五年内不能接正式的翻译任务,而是不停翻译基础读本。词汇的积累更是从未间断,你知道这是多少的量”
谢主编当然不知道,他越回想,越觉出自己的不妥当不谨慎。
他的面色慢慢涨红,已是低下了头。这些天他是看着林姝戈废寝忘食的,结果却是因他失误而白费劲了,他不由从心里生出了歉意。
但雷老既然告知了严重性,这件事还是及时止损为好。
谢编辑咬了咬牙,“雷老,那我把稿件还给林翻译吧。翻译的事,等您身体好了再安排时间。”
雷老却没马上回答,医务室里静悄悄的,谢编辑过了片刻,疑惑的抬起头来。
“雷老”
雷老正凝着眉看手中的稿件,闻言回过神,轻声咳了一下。
“小谢啊,我平时对你也不错,你怎么这样来消遣我”
谢主编:
他去看雷老的神色,意外发现老人神情有点复杂,看过来的视线里带着嗔怪
谢主编默默抖了一下,同时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却又觉得不敢置信。
雷老却没体会他的心情,“林翻译既然是专业人才,你怎么不早说明白”
专业人才
谢主编之前看雷老神色,猜这份稿件也许是译得不错,但也没想到雷老给了这么高的评价。
他反应过来,“您误会了,林翻译前段时间才入门,她看的那些基础书还是我给她找的,对了,就是您之前留在局里的那些她自己也说过这是全新的尝试。”
什么才入的门
这下目瞪口呆的人轮到了雷老。
林姝戈合上了桌面的笔记,闭上眼深思一遍,觉得受益匪浅,心中再一次对雷老充满了感激。
她现在看的,是他托谢主编特意带来的,自己多年来的工作手札,可以说是他的心血所在。
说起来,虽然进入四海书局小半年,但实际上之前林姝戈和这位老先生是没什么交集的。
他们都是翻译科的,负责领域却不相干,再加上雷老体弱,胡主编体谅他,许多工作都让他在家完成。
因此这么久了,林姝戈对他的印象也不过是位留着胡子的清瘦老人。
这次因缘巧合,林姝戈与他算是合作了一回。
那日谢主编回来,便问她愿不愿意去探访一下雷老。
“雷老是想要自己见你的,但是有医嘱不能下床,被我阻止了。”
他给林姝戈介绍了雷老的生平,听得林姝戈有些咋舌。
前头说过,四海的大老板是国内第一批的留学生,而雷老,正是与他同批留洋的,和大老板既是同学,也是好友。
只是两人志向不同,大老板回国后兴办实业,身体力行的践行实业兴国的理念。而雷老则一心扑在了学术上,全力精研先进科学技术。
两人互补互成,雷老不接触经营,却拥有四海实业里不少工厂铺面的干股。十几年前他生了一场大病,察觉脑力不如从前,就退回家中疗养。
但他本身闲不下来,又深觉国内外技术水平差距鸿沟,便从研究转向了引入,想要打破国内外技术壁垒。
他年轻时就有翻译的基础,这时候重新捡起来倒也不算吃力。他翻译了几本外国理工学著述,发觉如果只有他一人,那穷尽一生也不过能译出寥寥数本,于是他与好友商量,才有了十年前四海书局的创立。
而书局初期的藏露头角、异军突起,更是离不开这位如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
林姝戈爽快的答应了。
不止是出于照顾老者,更多的,是听完谢主编的话后,林姝戈自己也对这位经历颇传奇的老人产生了好奇。
等见了面后,林姝戈就更对这位老人有好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