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渺洲那边,荼姚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傅卿才抱着昊晟,跟魇兽一起从摇光宫出来。
陪着已经能自己站立跑动地十分利索,说话也已经很清楚了的昊晟,拿着小铲子在摇光宫后院的水潭边的草地上挖坑埋种子,栽种昊晟十分喜欢的桃树,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昊晟心满意足地将带过去的种子都种下,又无意识地拍着手逸出了一些木系灵力看到才种下的种子肉眼可见地冒出绿芽,傅卿才按下了小家伙仍旧蠢蠢欲动的小手引导他收回了自己的灵力,抱着他预备回璇玑宫歇息。
魇兽跟在女主人和小主人身边,不时地仰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摇头晃脑地看趴在母亲怀里从肩头露出小脑袋看着它的小主人,逗得小昊晟咯咯地笑声不断。
从摇光宫回璇玑宫的路上,傅卿母子两个遇到了影和邝露。
具体说,邝露是赶过来禀报消息,影纯粹是陪邝露过来一趟。
荼姚的死并不令人意外,事实上按着她身体的虚弱情形和当初簌离对她下过的手,能撑到今时今日已经算是情形很不错了。只是……
听闻荼姚闭眼消散之前,穗禾除了鸟族公务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花界的众芳主和水神跟旭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便是有愿意相信旭凤的锦觅抱着新生的白鹭在其中缓和也并不能改变水神等人打定了主意要带锦觅回花界的念头。旭凤焦头烂额,一边有些不敢去见另一个受害者穗禾,一边安抚不住水神和花界,同时也因带着几分对荼姚算计自己和穗禾的不满之情,颇有些忽视了荼姚那边的状况,只是强打精神几次拦住了想要去找荼姚的水神和花界众芳主。
荼姚是在旭凤不肯来见,她却听到旭凤已应承锦觅同她一起搬去花界隐居的消息的时候,再次呕出一口心血之后,耗尽了她最后的一点儿生机而亡的。
荼姚自小便是真身为凤凰的高贵的鸟族公主,受尽宠爱,后来嫁给太微成了天后,虽也曾不甚舒心却也算得上是叱咤风云,始终高高在上,受人仰望。可她这一生的最后这段路,却过得十分绝望,而又了无生息。
荼姚在自己冰冷的房中消散时,翼渺洲的鸟族隐约能察觉到微弱的凤凰哀鸣声,转瞬即逝。而她房中,在她灰飞烟灭连一魄都不曾留下之后,只在桌案上留着一页,纸张上还沾着她最后呕出的鲜血的绝笔。即便是死,荼姚也绝不肯认锦觅和她所出的白鹭,字字句句,都是对锦觅的痛恨厌恶,和对被锦觅所迷的儿子旭凤的失望。
旭凤在察觉不对匆忙赶来时,只瞧见了这一页斑斑点点沾着他母神鲜血的绝笔,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又是悲痛又是愧疚,连眼泪都忘了如何流。
傅卿怀里的昊晟虽然还不明白邝露姨的话的意思,一旁一贯板着脸非要纠正他叫“影姨夫”而不是“影叔叔”的影叔叔也有些沉默,昊晟四周看了看,又瞥了一眼自己娘亲的脸色,最终对了对自己的手指,乖巧地呆在母亲怀里不出声打扰。一旁站在傅卿脚边的魇兽歪着脑袋看了看傅卿,又对上傅卿怀里的昊晟的眼光,跟着小家伙一起沉默下来不去打扰。
邝露回禀完后就放下心来拉着影离开,小昊晟看了看两人离开的背影,又转头面向自己的母亲:“娘亲”
傅卿看着怀里的儿子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看魇兽,柔声道:“乖,咱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昊晟乖巧点头:“好!”
抱着昊晟带着魇兽一路回璇玑宫,傅卿有些沉默,而小昊晟和魇兽都乖巧地不出声打扰。
荼姚的死讯传来,她猜,此刻润玉,当是在璇玑宫的侧殿,那一间并不是谁都能进去的,祭拜生母簌离的房间之内。
虽然润玉登上天帝之位后为母族龙鱼族平反,将太湖交给义弟鲤儿后,为生母簌离正名设灵位于先贤殿,但他仍是在璇玑宫供奉了簌离的灵位,习惯在那里祭拜。
荼姚身死,润玉必定会想起簌离,想起簌离的绝命书。就算在任荼姚被旭凤劫走之后,润玉再未插手过半分,荼姚依旧顺着簌离当初的期望,在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之内,伴随着日日折磨她的痛苦,过得不甘而又绝望。
随着荼姚的消散,一切恩怨尽皆了了。
推门而入时,果然见到身着天帝常服的润玉立在簌离的画像牌位之前,背对着门口,只能瞧见一个萧索而带着几分悲伤的背影。
傅卿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小昊晟眨了眨眼睛,朝着母亲狠狠地点了点头,就差伸手拍自己的胸脯发出豪言壮语,此时转向一旁跟往日给他念书陪他玩儿的时候显得很是不同的父亲的背影,清脆地叫了一声:“爹爹!”
孩童略带稚嫩的奶音在空旷的室内回响,一下子惊醒了立在那里的润玉,他回过身来,看到门边站着的妻子怀中抱着他们的儿子,脚边站着睁着大眼睛看过来的魇兽,身影面容在门外透进来的天光之下,格外柔和,却也那样真实,一下子,驱散了他心中许久不曾升起的那股无力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