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中满满的是对他的信任和诚恳,和对被弹劾的官员的痛心疾首。
阴督公惊惧诚惶的面具,倏忽裂了一下。
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如今特殊时期竟成了良臣,阴督公觉得世事有些玄妙。
自己正是被两大派系拉拢的对象,这个时候有谁会不长眼睛的得罪要讨好的人呢。
因为没被弹劾而重启旧职,这个理由真是让人无话可说。自己总不能说出自己的错来,这不正是给皇上递把柄呢吗。
阴督公决定见招拆招,仍旧颤着声的道:“臣承蒙陛下厚爱不弃,焉能不尽心竭力。
只是臣一身微躯,怎敢在御书房,与帝王同处呢。还请陛下恩准,令臣在司礼监内署办公。”
李v温笑容不变,似不在意的道:“你那司礼监内署,离御书房也不远,这两处没什么不同。朕自幼立东宫,为防东宫结党,朕从小读书都是一个人,没有伴读。
朕十分羡慕那些外臣的同窗同年之情,今后你就在御书房办公,就当是朕给自己找的同窗伴读,也算偿了朕这个小小的心愿。”
阴督公顿口无言,谁能挡着皇帝圆梦呢,再说下去就有指责皇家制度之嫌。阴督公只好摆出当之有愧的表情,坐在了女帝不远处的梨花小案上。
奏章都是一些常规的事物,阴督公批起来得心应手。
一时间,两人无声无息,慢慢的批着成堆的奏折。房间里有着百合花香,梨花木香,朱砂墨香,混杂成了很温柔的氛围,在空气中淡淡的氤氲着。
不知不觉中,奏章已经批了一大半。正在这时,海棠提着食盒进来,行了个礼说道:“参见陛下,参见督公。陛下和督公劳心半日,也该注意休息。奴婢做了一些桂花糕,还请陛下和督公用一点。”
李v温调笑道:“这却难得,你多年不碰烟火了,今日怎么亲自下厨了。”
海棠回笑道:“陛下,您就别笑奴婢了。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督公值班,陛下省了不少心力,定然高兴。奴婢也有心讨个巧,还请陛下和督公赏个脸。”
李v温转头对阴督公道:“海棠的手艺可是宫中一绝,并不比御厨差,只是平日多事缠身,已经多久不下厨了。今日竟借了督公的光,来尝尝这桂花糕如何。”
阴督公连道不敢。海棠已将食盒打开,端了两盘糕点分别放在两张案前。
桂花糕香气扑鼻,糕身金黄细腻,看起来十分可口,刀工和火候果然是上乘,越宁楼的大师傅也未必有这个手艺。
然而阴督公心中却是一沉,因为这桂花糕竟是少见的鱼形。
刚进来御书房时,毕方给了川柏一袋小黄鱼,这本是宫中的常事,可是李v温想借此警告他什么是告诉他昨夜他在梁国公受贿她已经知道了,还是警告他不要试着收买御前的人
阴督公转瞬间心念飞动,不对,自从进了御书房,自己和女帝一直在一起,虽然自己批红不辍,但是心神一直分了一半在观察女帝。
外头什么时候递的消息,女帝又是什么时候做的指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是川柏和海棠自己做出来的。
御书房批红已是天大的恩宠了,这么明显的拉拢和怀柔,换成一般的臣子,是特别容易得意忘形的,所以还要再敲打一番。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承宠就狂妄自大,斥责就心怀怨怼的人,总是不堪大用的。
李v温急于增加筹码,却还有魄力仔细考察。阴督公暗暗垂下眼睛,虽然已经向上限估计了,可是现在看来,恐怕这位少年女帝的城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啊。
川柏和海棠亦是自拿主意,心有灵犀如此,可见李v温平时是极信任两人的。这两人也是有勇有谋,是合格的谋士,不像钱党只是对梁国公随声附和而已。
有时选好同伴比选好主子更重要,若是同伴平庸无能,最后也是不能成事的。阴督公浸淫官场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阴督公低下头,慢慢的伸出玉色的手指,掂了块金黄色的糕点,姣好的淡红的薄唇开合无声,安静地吃完了一块,便向女帝行礼告辞。
李v温亦不多留,靠在椅背上,懒懒的应允了。